郭宗谊歪在椅上睡着了,朝雨与暮萍也不敢叫他,拿了件水貂褥子给他盖上,便一左一右守在一旁。
直到郭荣掌灯时回来,将他叫醒。
“大郎,大郎。”
他推着郭宗谊,轻声唤道。
郭宗谊悠悠醒转,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起身行礼:“阿耶回来了。”
再堂外天色,已是一片朦胧,夜阑人静。
“怎睡在此?”
郭荣语沉声道,气略带责备,说话间瞥了瞥一旁的侍女。
“坐着坐着便睡着了,怪不得她们。”
郭宗讪笑道。
郭荣面色稍缓,他道:“夕食已备好,来,陪为父饮几杯。”
说完,拉着郭宗谊便往外走,出了见山园,径直来到郭荣居住的宽政园。
园内正中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黄蜡石,上面刻着草“宽简”
二字,笔力遒劲,大开大合,乃是郭荣亲笔。
郭荣年少时略治过黄老,宽刑简政是黄老一派的政治主张,可是郭荣生来性急气峻,遇事往往不能自抑,事后又常常后悔,所以立一石在此,时刻提醒。
侧室一张的小圆桌上,已摆了十来道菜,正冒着茵蕴的热气,郭宗谊略略一扫,居然还有两道炒菜,炒兔和生炒肺。
细细一想,倒也不奇怪,以油炒菜虽是在北宋才得到普及,但炒这种烹饪方式早在《齐民要术》中便有记载,此时应只被当成绝艺,掌握在一部分官宦之家的私厨手上。
“如何?可比你午时在四渊楼吃的要好?”
郭荣笑吟吟的问道。
想来中午的事他全都知道了。
郭宗谊放下箸筷,笑道:“兔肉往往以滑嫩为上,这盘炒兔独以焦香出彩,来那庖厨是下过心思钻研的。”
郭荣哈哈大笑:“倒不是庖厨研究的,是掌后厨的一个小黄门,叫李继美。”
“倒也是尽心尽力。”
涉及宦官,他就兴趣了了,双手举杯道:“儿敬阿耶一杯。”
说完,将杯中黄澄澄的剑南烧春一饮而尽。
他总算体会到中午曹彬的感受,在这冬日里,饮几杯温过的黄酒,确实舒泰,身心俱悦,也难怪他多贪了两杯。
郭荣笑得更畅快了,略略举杯,亦一口饮尽。
试想,哪个父亲到儿子到了能陪自己饮酒的年纪,不觉得身心欢慰呢?
父子二人聊些家常里短,泥炉上煨着的一小坛烧春,也下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