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徐霜策的声音终于再次从他头顶响了起来,一字一句缓慢清晰:
“那我再赐你一枚玉佩,下次务必小心,不要再摔碎了。”
那口窒息的气终于从温修阳咽喉里猛然松了出来,但所幸被他屈膝“咚!”
一声闷响盖了过去,颤声道:“谢宗主!”
?
咚!
一枚石子在水面打了三个漂,完美荡开一圈涟漪。
宫惟是个实诚人,徐霜策让他自己去玩,他就真去玩儿了――不玩难道回去继续背那要命的定魂注不成?
璇玑殿大得可怕,上辈子他从没机会进来好好逛过,知道今天才现它的内殿部分简直是座建筑群,亭台楼阁、轩榭廊坊全都有;历代沧阳宗主都不轻易入世,常年高居于山巅上也没事干,估计就整天琢磨着搞建筑设计了。
他一路走一路逛,直晃荡了大半日才走到建筑群尽头,更远便是深深的山涧。
一道栈桥链接天堑,通向另一端广袤无人的山脉,宫惟正打算原路折返回去,突然脚步一顿。
远处淡蓝色的群山中,隐约现出一道琉璃瓦白银飞檐,竟然还有建筑。
宫惟从不知道沧阳宗那么远的荒山中竟然还藏着宫殿,而且与徐霜策的居所遥相正对,隐隐呈现出匹配之势。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历代宗主的陵寝,当即好奇心大起,心说我只知道徐霜策活着的时候住什么样房子,还没见过他死以后要睡什么样的墓,眼瞅周围空旷无人,便踮手踮脚地走上了栈桥。
他步伐远比一般人轻快,蹦蹦跳跳地走了大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座巨大的宫殿坐落在枯林掩映中,三面飞檐,龙钩凤滴,一望无际的白银拱顶在晦暗天穹下,越静寂华美,却有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殿门虚掩着,像是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周围山林安静得一声鸟啼都不闻。
宫惟背着手,仰头打量这座宫殿,心中陡然涌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这座建筑不像阴宅,但它的制式太压抑了,仿佛建造者想用它来死死地镇压住什么。
是哪一任宗主在此立殿的?
想用它来做什么呢?
他轻轻走上台阶,伸手推开殿门,一股轻风随之拂进殿内,将层层叠叠的绯色轻纱漫卷而起,犹如刹那盛开了无边的桃花。
宽阔的桐木地板向远处延伸,尽头是巨大鲸骨隔成的十二扇屏门,此刻正敞开着。
宫惟在屏门前站住了脚步,四下打量半晌,觉得似乎有哪里违和,但又说不上来。
他见过徐霜策睡的床,四方宽敞、又硬又平,就像其主人的性格一样严苛又冷硬;但这间内室却高床软枕,轻纱掩映,青玉案上摆着笔架宣纸,博古架上陈设着各色玩器,琳琅满目极富趣味,与徐霜策的风格大相径庭。
象牙白的墙壁上还装裱着一套十二幅古画,乃是玄门弟子开蒙时人人都听过的道经传说故事,“鬼太子迎亲图”
。
这套图明显已经有年头了,整体都已经褪色泛黄,宫惟的目光落在中间第八幅上,眼皮突然一跳。
那图上画的是一头火红的小狐狸吹唢呐,憨态可掬,活灵活现,任谁见了都倍觉可爱。
但画卷下角却突兀地喷溅上了什么痕迹,星星点点,已经随着岁月流逝而褪成了暗红。
那是咳上去的一口血。
宫惟疑惑地站在那里,眼角余光突然一动,不寒而栗地看见了另一样东西――
那张图下的青玉案上,端端正正供着一把无比眼熟的短刀,刀锋至今淬着幽蓝色细碎的光芒。
是十六年前升仙台上没能杀死徐霜策的那把匕!
大乘境宗师百毒不侵,唯独数十年前伏鬼门所创造的《密通阴阳混沌大法咒》,开篇就记载了一种专门炼制九重黄泉水的奇法,称为阴间圣药,对大乘期修士来说却是世间唯一见血封灵脉的剧毒。
伏鬼门早已被剿灭,其邪门禁术也被永久封存,但宫惟却是一支笔默写过所有卷宗的人。
当年他用这黄泉剧毒刺杀徐霜策未果,其后匕不知所踪,原本以为它早已被应恺永久封存在了仙盟褪婀,谁料今天竟然猝不及防又看见了它。
这把至凶之刃,为何会在这里?
寒意从心底窜起,宫惟退后半步,猛地抬眼张望四周,终于现了违和之处到底在哪。
――这殿中房梁、屏门、窗棂、乃至于卧榻上都雕刻着不明显的花纹,定睛一看却不是寻常装饰,而是禁咒符图,其数量之密、法力之深都堪称前所未有,一旦所有禁咒同时动,连大罗金仙都能被困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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