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盯着他,眼里似乎有些厌意,让他极为不快,但还是忍住没有发作。
陆青冷冷说道:“益卦之益,与损相生。
损极生益,益极生损。
自损者,有时而益;自益者,时至必损。
益人者,终得自益;损人者,同归自损……”
最后,陆青教他清明去东水门外等一顶轿子,对那轿子说一句话,他听了,似乎又挨了一锤:
“自古饕餮称猛兽,终有食尽自噬时。”
泽篇厨子案
第一章夬
夬者,决也。
人之行,必度其事可为,然后决之,则无过矣。
理不能胜,而且往,其咎可知。
凡行而有咎者,皆决之过也。
——程颐《伊川易传》
清明上午,白揽子站在汴河湾榆疙瘩街口,惴惴等着那顶轿子。
白揽子今年三十七岁,本名白丘,是襄邑一名揽户,专替村户代纳田税。
多少年,他都盼着能来汴京,没想到今年竟连来两回,而且两回都是为了王小槐。
虽然眼见着京城的繁盛,他却无心去瞧。
厢厅门外有个老汉,摆了一摊旧书,在那里跟人讲论旧史新闻。
他原先最爱听这些,这时站在人群外,耳朵虽听着,两眼却不时朝东水门那边瞅望,盼着能早些了结这桩冤孽。
白揽子最怕作决断,可人生于世,处处尽是岔路,时时都得决断,哪里避得过?而且,人之决断,皆是向着好。
头一眼寻见的,也皆是好。
可这些好背后,藏了多少歹,往往瞧不清、看不透。
等你明白时,已被那些好稳稳钓牢。
好里藏的歹,则刺骨穿心,让你叫不出,也挣不破。
白揽子家原本只是个五等小农户,父亲因被官府点差,曾送粮去陕西边关,虽吃尽了苦,却也一路上得了些见识。
回来后,便不愿儿子一生只做个农人苦不到头,便竭力勒省些钱粮,求告乡里大户严漏秤,让儿子在他家塾中寄读。
白揽子疼惜父母的钱,也知尽力用功,心里却始终不喜读书。
十二岁那年他跟着父亲去县里缴纳秋税。
父亲推着独轮车,上头高高垒着几只麻袋,里头是三石麦、两石粟、一石多豌豆。
白揽子才学了些算学,一路上便跟父亲算税钱:“爹,俺家一亩地,税是多少?”
“官税是十分纳一。
照三壤法分,俺们那二十八亩都是中田,每亩一斗二升。”
“那总共是……三石三斗六升。
爹搬这么多粮去做什么?”
“这些都怕不够哪。
官仓粮食被鼠雀偷食了,得缴鼠雀耗,一石输二升;官爷们收税劳累了,还得加些润官的斗面耗,缴多少,得随税吏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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