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芸娘,不要走……”
程远明仍旧在他们身后似乎是有些着急又有些绝望的又喊了几声。
“爹爹……”
阿宁摇了摇傅荀的手,不断回过头往后面看着。
傅荀对阿宁笑着道,“他没事,我们不管他,先去看刘嬷嬷。”
比起这个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的爹,阿宁还是更在乎从小陪着她的刘嬷嬷的,她听了傅荀的话后也不再往后面看了,而是加快了脚步,一心一意往秋蝉院走了。
这段时日府里有些门路的下人几乎都已经找门路离开了程府,就连原本照顾刘嬷嬷的春柳也在前几日被家人接了出去,原本就显荒凉的秋蝉院此时看起来几乎是一片死寂了,若不是入了院门之后,能远远的听见几声咳嗽,几乎就不会有人相信这里还住了人了。
阿宁听见咳嗽声几乎是风一般的冲进了刘嬷嬷住的那个屋子,傅荀被她拉着也只能加快了脚步。
他们进去的时候,屋子中央摆了个小炉子,上面放着药正在煮着,而刘嬷嬷此刻就半躺在床上,身上虚虚的盖着一层被子,正看着药罐里的药,时不时的咳嗽两声。
屋子里的中药味比上次他们来的时候还要重上许多。
这个样子的刘嬷嬷比起上次几乎一直是处于昏睡状态的样子看起来好了许多,但她脸上的那一层病气却昭示着这一切都不过是假象。
阿宁似乎是完全不在意房中的场景似的,看见刘嬷嬷就跑了过去,她在刘嬷嬷床前站定,一直仔细的看着刘嬷嬷的脸,似乎是想确认她有没有好些了。
刘嬷嬷慈爱的看着阿宁,笑着问道,“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不认识奴婢了?”
阿宁摇摇头,眼睛仍是直直的看着刘嬷嬷,“嬷嬷,赶快好。”
刘嬷嬷从被子里把手伸了出来,两只手握住阿宁的,在她手背上轻轻拍着,“奴婢已经好多了,小姐不用担心了。”
她说完,视线投向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傅荀,“小姐现在已经嫁人了,就算以后嬷嬷不在了,也有你的夫君陪着你了。”
人之将死,刘嬷嬷看向傅荀的目光也没有往日的忌惮,而是眼神里都充满了恳求,似乎是要在临死前能得一个承诺。
承诺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傅荀不认为这有什么用,但看到阿宁也随着刘嬷嬷的话而把头转向了这边,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刘嬷嬷见了之后,神情间似乎充满了欣慰,重新投到阿宁身上的目光也有了一种再没有遗憾的感觉。
阿宁不知道刘嬷嬷的心思,在视线看向傅荀后,便高兴的对刘嬷嬷说,“夫君,接你,我们,住,一起。”
刘嬷嬷拒绝道,“不用了,我已经习惯住在这里了。”
“我们,一起!”
阿宁看着刘嬷嬷,又说了一遍。
刘嬷嬷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她还想拒绝,便听傅荀开口道,“这处宅子大概还有几日就要贴封条了,你就算想留也没地方住了,不如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刘嬷嬷还是有些犹豫,她现在算是罪官家出来的下人,加上又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她知道这样的人,一般大户人家都有些避讳,觉得不吉利。
傅荀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说道,“你若是去我府里不习惯,我在近郊处还有一处庄子,你在那里修养也是一样的。
刘嬷嬷知道自己若是再拒绝就未免太不识抬举了,何况最后的日子她也是希望能多看几眼这个几乎是由她一手带大的小姐的,因此她点点头答应下来。
阿宁却是一听到刘嬷嬷不和他们住在一起,立刻就抬起头,有些着急的看向傅荀,“嬷嬷,住一起!”
傅荀走近阿宁,说道,“我们住的地方太多人了,不适合养病,阿宁难道不想嬷嬷早点好吗?”
“想,早点好。”
阿宁傻愣愣的点头,可随后又想想起来什么似的,辩驳道,“可是,也想,一起?”
傅荀便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那阿宁是想嬷嬷早点好,还是想住一起呢?”
阿宁两条秀气的眉毛皱到一起,露出一个难以抉择的表情,最后才泄气似的说道,“要,嬷嬷,好。”
傅荀轻轻捏了捏阿宁的脸,笑了起来,“阿宁真聪明。”
阿宁笑了笑,但笑容没有以往那么灿烂,显然不能和嬷嬷一起住她还是有些不开心。
说实话,刘嬷嬷不愿意住到侯府来,某些程度上和傅荀的想法不谋而合了,他可以忍受阿宁整日为一个人操心,但这是因为这个人即将不久于人世,而且也是她将阿宁照顾长大的,但如果这个人要每天出现在阿宁的眼皮底下,而且很显然的,这之后,阿宁必然也会将大部分时间花在她的身上,傅荀想到这儿,垂了眼睑,他不能保证到时候他真的会忍到对方寿终正寝。
在三个人各自的心思下,屋里的药味越来越浓,几乎有些刺鼻了,阿宁和傅荀都不懂熬药,刘嬷嬷却是有经验的,她知道这是药好了,便掀开被子,颤颤巍巍的想下床倒药,春柳离开的这几日刘嬷嬷都是如此照顾自己的,虽然艰难了些,倒也没出过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