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一如既往地沉默,不做辩解,反驳没有丝毫作用,他只是觉得很冷。
这是来自他体内的一种冷,一种与生俱来带着宿命感的寒冷,这就是穷人的命格。
女帝展开宣纸,纸上空无一字,她瞬间勃然变色,怒斥道:
无视王法,公然舞弊,此举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传诏,将李相为革职,打入天牢!
话音落罢,御林军冲入朝殿,将李相为拖拽出去。
与其说拖拽,更不如说李相为自己主动爬出去,他羞愧到了顶点,从始至终不敢看那个年轻人。
女帝见势,语气再无半点温度,寒声道:
秦渊,你太让朕失望了!
凭借卑鄙无耻的手段站在这里,连朕也险些遭你蒙蔽!
亏朕还对你寄予厚望,不曾想竟是一个狡诈恶徒!
革除会试成绩,剥夺状元功名,秋后问斩以儆效尤,不重典不足以震慑天下,谁敢再走歪门邪道,秦渊便是下场!
无情的声音在殿内响彻,门阀重臣如释重负,终究还是控制住了局面。
秦渊如遭雷击,此时此刻,比绝望恐惧更难以忍受的是对自己人格彻头彻尾的凌辱。
你可要辩驳?女帝死死盯着他。
秦渊笑了笑,轻声呢喃几句,环顾金碧辉煌的殿宇,以自嘲的口吻说道:
记得七岁时,一个打完猪草的傍晚,我拖着猪草,娘亲抱着捡来的柴火,告诫我说,&lso;平安你不能枯烂在泥里,一定要走出去,你要独自走很远很远的路。
&rso;
就在那一年草原蛮子南下,村里的壮丁都被拉去战场,我爹回来时只剩一抔骨灰,我娘也病倒了,那天是我最后一次痛哭流涕。
我很听话,可这段路真的太苦了,因为没有束脩,大冬天我只能趴在私塾窗台,手掌冻僵也不敢动一下,其实身体的折磨不算什么,我最委屈的是,衣服破破烂烂,没有娘亲给我缝补了。
所幸后来我学会做木雕,夜里干活白天读书,平常累了就去爹娘坟茔前坐一坐,山野两三方斜斜的暖阳,足以让我感到满足。
沉默了很久,秦渊摇头失笑:
你们以为我在诉苦博取怜悯吗?
不,直到现在我都不觉得漫漫求学路是个笑话,轻舟已过万重山,我对得起曾经努力过的自己,我无愧于爹娘的祈盼,纵然尊严肉身倾覆,我依然为自己感到骄傲。
满殿压抑,诸多官员悲恸动容,甚至潸然泪下。
少年立志出乡关,十年寒窗赴黄泉。
他从来没有错。
错的是荒唐的朝政,错的是御座上的帝王。
女帝悄悄攥紧了拳头,又陡然松开,脸颊的哀容一闪而逝。
如果她是二十七岁的普通女人,她会羞愧难当。
可她是山河帝王,皇帝就应该铁石心肠,优柔寡断又岂能统御苍生黎庶?
必要的牺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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