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马夫给好人家当车夫有些年头,深谙一些穷人家的弯弯绕绕。
因为京师里头贵人多,时常会有人为了钱去碰碰运气撞马车或撞轿子,要是运气不好碰上恶茬子,拿不到钱很可能会挨顿好打;可如果运气好遇上心软心善脾气好的,则能够得到一笔数目十分可观的补偿。
有些人家穷疯了,为了钱吃点皮肉伤在所不惜,只不过大部分人会选择撞轿子,撞马车则太冒险了。
花一松皱眉,不赞同道:“这样的天气还来撞马车,这人怕不是傻子。”
他匆匆打开雨伞下车查探,伏在地上的人披着一件深色的宽大直裾,可能是挡雨用的,掀开一看却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妪,不知是冷还是疼,哆嗦得很厉害。
“老人家、老人家?”
花一松让马夫帮忙撑伞,他撸袖刚要扶人,意外发现老妪怀下还抱着一团鼓鼓的什么东西。
老妪稀里糊涂地拉开眼皮,浑浊的眼球微微转动,愕然想起什么来,急急抓住花一松的手:“救、救……”
花一松先是一愣,随即摸到她怀里用布包裹起来的那鼓鼓一团,是个蜷缩起来的瘦弱小孩。
老妪紧紧抱住怀里的孩子,眼里充满绝望:“行行好,帮我救他……”
*
这天阿爹迟迟未归,花小术久候多时不见归来,反而等到了受他嘱托的那名驾马的车夫,并告知花大人正在济民医堂,烦请她过去一趟。
花小术一听心下咯噔,直以为阿爹出了什么事,吓得急急赶去医堂找人。
等到她找到了医堂看见完好无损的阿爹,花小术这才知道出事的人原来不是阿爹,而是另有其人。
听说阿爹乘车归家的途中偶然撞了一对婆孙,这位老人家之所以抱着孙儿冒雨疾行,是因为孙儿快要死了,这才六神无主地抱着孩子出来找大夫,结果撞上了人家的马车。
虽说不能确定这对婆孙是否刻意而为,不过本质上确有碰瓷之嫌。
幸亏马夫技术过关拉得及时,否则这老人家怕是要被马给踹断肋骨。
不过这会儿老人家可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没有造成大伤,但她已经十分年迈,加之淋了一场大雨,抵达医堂的时候也病倒了。
她那快死的孙儿其实不是生病,可能是不慎吃了什么东西引发的食物中毒,医堂的大夫给婆孙俩急诊抢救过了,这会儿都已经平安无事,安安稳稳地沉入梦乡。
花爹把闺女喊来不为别的,纯粹是手头没钱,喊她结账来了。
花小术瞅着阿爹的干笑,没奈何地付了账。
毕竟就那婆孙俩的衣着打扮实在过于破旧,怎么看都不像是负担得起这笔医药费的人。
本来给人家垫付医药费用什么的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此事也该点到即止到此为止。
哪知没过几天花家的门被人敲开,花小术站在门口傻眼了,这对婆孙病怏怏地找到她们家来,非说报答她们一家的恩情,死活赖着不走了。
当天晚上花爹回来了,花家三口子与婆孙俩人当面对质。
说来这对婆孙很穷,真的很穷。
听说她们从前住的是临时搭建的棚屋,前阵子下雨被淋垮了,这阵子无家可归,正在桥洞下打地铺,名副其实的流落街头。
前天孙儿不知上哪捡的生菌,吃完又拉又吐中毒了。
老人家守了一夜,眼看出气多进气少生怕就要不行了,这才抱着孩子冒雨出来找大夫。
婆孙俩没有别的家人,只有彼此相依为命。
老人家年老体衰眼睛还不好使,孙儿发育不良还是个痴儿,她们没有生活来源,这些年来过得很惨很凄苦,可老人家坚持表示作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所以她从医堂打听到救了她们的好心人是新近京师远近驰名的花大人,这才寻寻觅觅地找到了这里来报恩的。
经她这么说,本意打算赶人的花家三口子登时话在喉间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