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脚使不上劲,四肢的平衡和协调都做不到。
大夫说的对。
自己可能是真的没法跳舞了。
闻芊这样想。
她从十岁上下离家,带着两个半大的男孩在世间漂泊游荡,很早就成了这个三人团队的主心骨,所以一直强撑着自己不敢轻易倒下。
哪怕后来进了乐坊,在三娘走了之后,也是她独自挑起大梁,十年来肩上的担子一直很重,从未松懈过。
自打接触了音律,闻芊便习惯于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在舞蹈和乐器之上。
琴曲虽然悠扬动听,但她更喜欢跳舞时的感觉,能够平心,静气,返璞归真,一场下来,好似脾气都温和了不少。
可眼下,她发现身子再也无法同往日一般轻盈,突然就有些难过。
“这件事,暂时别告诉杨大人。”
闻芊叮嘱完了小菱歌,照例若无其事地回到马车边。
她没有谁可以倾诉,也没打算向谁倾诉,仿佛有点固执,又有点无所事事,日复一日地练这支舞。
如果用江湖上那一套来形容的话,闻芊现在很像是武功尽失的上代武林高手,招式尽管都还记得,然而却没有内力的支撑,一掌打出去绵软无力。
由于是为初学者所编排,这舞简单得像是街边随处可见的童谣,乏善可陈,哪怕丢到人群里当街表演也不会惹人侧目。
但她眼下的身体承载不了太高难度的动作,索性就没有再换。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闻芊有种自己回到了十年前的恍惚感。
那些缺少变幻的舞步好似平静的汪洋大海,温和地容纳她一切的消沉。
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自己第一次学舞时的情景,想起第一次登台时的模样,想起满座的喝彩和喧哗,想起乐坊一夜未熄的灯火辉煌。
她本不是个喜欢回忆往昔的人,可这又是她站在原地,往回看得最多的一次。
闻芊在林中用银铃勾勒出舞的雏形时,过去蹒跚学步,一路走来的岁月好似也跟随她的脚步闪出浮光掠影。
一瞬间,那些单调的举手投足骤然变得鲜活起来,她就明白了白三娘会挑这一支来作为入门舞的原因。
她还能跳。
闻芊迎着阳光抬起头。
她想。
——我连腿都能走了,为什么不能跳呢?
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的磨,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总有一天……
闻芊在绚烂的春光里睁开眼,只觉周身的血液也跟着万物一同复苏,重新在她四肢百骸中涓涓流淌。
杨晋寻着铃声走来,看见她在林子里起舞,正颦眉要开口责备,闻芊却冷不防转过身,捧着他的脸无比欣喜地亲了一口,海棠红的胭脂在脸颊上贴了个清晰的唇印。
“阿晋,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她亲完不算,拿额头在他额上抵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也不等人反应,就兀自高兴地丢下他走了。
杨晋无端被表白,脑中尚是稀里糊涂,他拿手摸了摸被吻过的地方,疑惑又好笑地看着闻芊离开的方向,最后摇了摇头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