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同袍说道:“那可不是!
当年指挥使都鸣金收兵了,她跟疯了一样一个人骑马出了城门,我们拦都拦不住,都以为她没命了,结果天亮的时候提着人头回来了,不愧是指挥使的徒弟!”
齐麟在她身旁悄悄说道:“他知道你的名号,你去年杀兀术儿将军的事情在京都传得很开,我一说是你想见他,他立马就答应了,说想详细地听你讲在西北的事迹,改编成散乐,肯定能大红大紫。”
谢照熹最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听齐麟这么一说,她连烤肉都不想吃了,给袁方平塞了一只羊腿,又给他搬一个马扎,面对面坐下来,袁方平问什么,她就绘声绘色地把当年的情形重现一番,说到兴起,还站起来给他比划两下。
袁方平从小在勾栏长大,他不喜欢安静娴雅的女子,见到谢照熹的豪爽,不由得眼前一亮,他又是个嘴甜的,左一句马屁右一句吹捧,和谢照熹聊得很欢快。
龙舟赛散场后,裴玹没有回家,而是又出去了一趟。
回来后听隔壁静悄悄的,心里烦躁,把橱柜里锁着的小玩意儿们又摆出来摸一遍。
藤编的小书生眉眼清秀,和裴玹有几分相似,手上拿着一卷书,却悄悄抬眼看着他笑。
市面上的藤编大多只取个粗糙的形状,多是编动物的,很少有编人的,这个藤编不仅编人形编得惟妙惟肖,还用真给小书生编了头,两颗黑曜石作眼睛,头上戴的幞头和身上穿的青衿都是用名贵的绢布裁剪成,足见编者的用心和技巧之高。
是那时谢照熹把他次次考第一却从未有嘉奖的闲话记在心里,在他课业得了第一之后,给他的奖励。
裴玹年少的时候家境贫寒,父亲赌钱输了差点把他卖到小倌馆去,自然也不会想让他读书,他读书生活的资费都是姑母接济的。
后来得了谢先生的赏识,考取了功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华屋高宅接踵而来,甚至还有从前欺凌他的人投来的艳羡畏惧的目光,以前只听说过名字的大人物的赏识称赞。
可是他从来不觉得这些东西是他的,他所拥有的很少,独独属于他的,也不过读书时省吃俭用攒钱搜罗来的小玩意儿,慰藉他艰难求学时光里的失意,和早已被埋藏在心底的一段少年心事。
小书生被他抚摸得润泽盈光,他曾数次想过,如果藤编的主人再出现在他眼前,会是什么光景。
如今人真在他眼前了,他却抓不住。
明明他应付政务琐事,人情世故都游刃有余,他也很努力地在争取,可结果总是不如人意。
隔壁沉寂许久,突然热闹起来。
裴玹凝神听着,似乎是一大帮人呼啦啦涌进院子,嘻嘻哈哈地笑闹,七手八脚地在院子里活动,谢照熹的笑声夹杂在其间,圆润爽利,如露珠在荷叶上滚动。
她似乎十分开心。
接着,浓重的炊烟在隔壁院子里升起,一股肉香越过墙头漫入裴家的小院,从打开的窗棂里溜进去,萦绕在裴玹的鼻端。
原来是在烤肉。
她还有心情烤肉。
裴玹顿时觉得微微弯唇的藤编小书生在嘲笑自己。
这股莫名其妙的恼意是摸小玩意儿也消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