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摊前揉面的店家娘子赶紧放下手中活计,拿湿巾帕揩揩手迎了上来,他们的青布幰车虽然不华贵,可那娘子送往迎来的客人多了,扫一眼马匹和奴仆的衣饰便知是富贵人家。
那小僮装作远行客,一开腔便是西北口音浓重的官话,要了十个煎饼,状似不经意地道:“敢问姊姊,往广莫门可是走这条道?”
店家娘子诧异道:“你们要进城?”
“是啊,我家公子来京城探亲,姜娘娘家您知道么?”
阿宝一脸鸡犬升天的得意劲儿。
店家娘子听闻姜娘娘名号,一瞬间似是被震住了,咽了口唾沫。
阿宝转了转眼珠子又道:“可方才在路上听人说昨夜城里着火,是甚么事啊?”
边说边掏钱会帐,特地多点了几个钱。
店家见他出手阔绰,欲言又止一番,终是低声道:“昨儿夜里城里戒严了,城门到现在还闭着呐,只能进不能出,进一个人要查验半天,还不知啥时候能出来。
外头好多拿刀拿枪的兵爷来来回回,才骑马过去一拨。
我这店里有几位卖皮子的客人,同你们一般从西北来的,想了半天愣是没敢进城。
我劝你们也在我店里歇歇脚,不是我诳你,这方圆十里之内怕只有我这地儿还开门迎客了,得亏你们赶得巧,前脚才走了一拨客人,要不今夜可找不到地方住。”
阿宝顿时急了:“这耽搁了我家郎君访亲可如何是好?昨夜到底出了甚么事?阿姊行行好,说与小弟知道,也好叫咱们心里有个底。”
一边说一边暗暗将个银饼子从下面递过去。
那店家娘子接过银子,勉强掩饰住喜色,凑近过来,手往天上指了指道:“那家的事儿。”
说完掂了掂沉得压手的银子,许是觉得自己这回答有些敷衍,便半又将早上几个军士前来吃饼时偷听到的谈话透露了一些:“荀府和卫府烧了一夜,荀家死了二十多个男丁,卫家更作孽,叫人灭了满门,几百条人命呐!
对了,你们不是本地人,大约没见过卫家人,可惜呐......”
小僮心尖一颤:“那姜家没出事儿吧?”
“那倒是不曾听说,”
店家娘子摇摇头道,“眼下城里兵荒马乱的,谁知道变完天是个什么光景,你们呐,还是别上赶着往前凑啦。
我与你说的这些话你可莫要到处说嘴,不然得坑害死我。”
小僮殷勤道了谢,接过饼返回车上,附在姜悔耳边将探得的消息说了,姜悔脸色一凛,连忙吩咐舆人掉转车头赶紧回庄园。
正在此时,只听前方传来一阵“嘚嘚”
的急促马蹄声,尘土飞扬,一队疾驰的兵士转眼到了跟前,将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住。
姜家两名护院方欲上前交涉,立时被几把寒光闪闪的刀刃格开。
领头之人一句话都不说,抽刀懒洋洋地挑开青布车帷,见是个十多岁的俊美少年,顿时一扫方才的吊儿郎当,将刀刃往前一送架在姜悔脖子上,立目呵斥道:“车中何人?”
“回官长的话,小民......小民......乃是冯翊郡临晋人士,前来京城探......探......探亲......”
姜悔佝偻着身子,声音打颤,带着哭腔结结巴巴道,他第一次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要说毫不畏惧是不可能的,不过那怯懦失态多半是装的,他一夜未眠,脸色青白,嘴唇脱色,倒是将那畏缩之态演得入木三分,如何还有平日青竹苍松般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