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两位罗汉金刚之外,旁的罗汉金刚也在各自感叹,唯有慧真罗汉看着净涪渐渐拉长的身材,沉默无声。
这一段经文说完,净涪又是合十一礼,升起莲座重新返回自己的位置。
如果没有意外,这一环的论经至此就该结束。
清见禅师自定境中脱出,忍不住看了一眼净涪,才又望向慧真罗汉。
他也不知道这位祖师对那位似乎很受他看重的恒真,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譬如,也让他说上一段经文?
慧真罗汉的视线稍稍一偏,从净涪身上移到他旁边不远处的恒真身上,正对上他不避不让格外明亮坦然的目光。
慧真罗汉收回视线,对着清见禅师点了点头。
而清见禅师见状,也给了钟塔旁边的侍立的一位僧人一个示意。
那位僧人合十一礼,沿着山线避过山上僧侣,悄然来到恒真僧人身侧,低头一个见礼,悄声道:“恒真僧人,请随我来。”
恒真笑了一下,回了一个谢礼,轻悄地下了莲台,跟在那位僧人身后又沿着山线回到了钟塔旁。
领路的僧人不知从哪里取了一个蒲团,领着恒真走到此前诸禅师和尚论经的位置,请恒真在蒲团上安坐,这才独自退回钟塔边上。
纵使这么一番折腾耗去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这山巅上仍有过半禅师和尚沉浸在那一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义中。
恒真僧人看了一眼下方,视线着重扫过那位尚且稚嫩的少年沙弥,心中那不知是敬佩、羡慕还是嫉妒的复杂滋味汹涌澎湃,不过瞬息就将他整个人淹没埋葬。
他叹了口气,结跏趺坐,却也没有别的动静,只是沉默地等着。
没有人来催他。
净涪抬头看了一眼上首的恒真僧人,不紧不慢地一下下拨弄着那又被他拿出来把玩的菩提子。
如此,又等了半日,才等到了最后的一位禅师破出定境。
而也正是那位禅师睁开眼的那一刻,恒真僧人也是心中一动,睁开眼看着座下的所有禅师和尚。
“南无阿弥陀佛……”
恒真僧人长唱一声佛号,才又道,“小僧恒真,幼生于万丈红尘中,长于平凡百姓之手,及至后来信奉入佛,未得机缘,仅为凡俗僧。
后发愿寻访祖寺,历经三年跋涉,终得偿所愿……”
法会之上,诸多祖师法驾之前,一众禅师和尚面前,恒真僧人将自己的出身来历坦然道来。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不急不慢,神色安然自若,进退有度,举手投足间更有一种安闲自得感觉,让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是以在场的一众禅师和尚们,本来就心性足够,不会因他这一场闲聊一样的自我剖白而心生不悦,如今这样听着,对他就更多了几分包容和欣赏。
净涪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眉宇间自有一股光风霁月坦然无悔百折无回的意态的恒真僧人,不由得漏出了几分笑意。
这份佛学境界,这种心性手段,实在是太难得不过了。
更何况,这样的行事姿态和方法,真是太像了。
净涪的目光轻轻飘过就坐在恒真僧人身后的慧真罗汉,又慢慢地飘落回恒真僧人的身上,眼中的笑意更深,甚至还多了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不由得掐紧了手里的那一刻菩提子,身体更是挺得笔直。
恒真僧人剖白完毕之后,便开始说经。
他说的,是《阿弥陀鼓音声王陀罗尼经》。
“……此是阿弥陀鼓音声王大陀罗尼,若有比丘、比丘尼、清信士女,常应至诚受持读诵,如说修行,行此持法,当处闲寂,洗浴其身,著新净衣,饮食白素,不食酒肉,及以五辛,常修梵行,以好香华供养阿弥陀如来,及佛道场大菩萨众,常应如是专心系念,发愿求生安乐世界,精勤不怠,如其所愿,必得往生於彼佛世界,……”
无比信奉,无比虔诚,无比坚定。
这就是恒真僧人在这一环论经中解说的《阿弥陀鼓音声王陀罗尼经》。
信奉起自心念,虔诚起自神魂,而坚定更由神意而发。
这种仿佛历经世事看遍红尘最后大彻大悟的大解脱一样的感悟,简直能让人忍不住动容,更为之感慨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