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老头听到哭声儿,才颤颤巍巍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父女二人抱住又是一通大哭。
后来邻居将喂过奶的容大妞抱过来,容大姐瞧着小堂妹,少不得刚刚止住的泪,又哭了个泪流满面。
到了晚间,这父女俩才算冷静下来,容大姐解释不是女婿不想回来,实在是部队管的严,如今国家大建设,处处需要人,突发的情况,他请假的报告递了几回了,都被打了回来。
上头的批复是,不是亲娘老子归天都不给假!
容老头理解女婿的难处,就算是地方上出远门都要开介绍信,更何况是在部队。
尤其俩家离的又远,光路上来回就要折腾六七天了,部队里头根本不可能随便就批这么多天的假。
容大姐在家里住了小半月,容老头就催着她赶紧回去,都是嫁过人的闺女了,他就算是现在心里再难受,需要个人陪着说话开解,也没有留下闺女叫女婿独守空房的道理啊!
容大姐有心将亲爹和堂妹接过去,奈何那会儿沈国栋尚未高升,还只是个连长,戍守祖国的边疆,那地方苦的哟,比这山沟沟里还不如。
尤其是那会儿户籍制度管理严格,他们的吃喝都有定制,全都是票制,容老头和容大妞过去了就只有吃他们口粮的份。
到时候,不仅没孝顺到亲爹,很可能全家人都跟着一起挨饿。
这一点,容老头是心里有数的,所以当闺女说了一嘴后,他就打住了。
父女俩都是朴实的庄稼人,也不会些弯弯绕绕,没的假模假样的客气。
临了,待容大姐走的时候,容老头反而将珍藏在后厢房的二十斤棒子面,十斤大米,五十二个鸡蛋都给了她,又从地里挖了好些芋头并各样不容易烂坏的瓜果,还有弟媳半新的旧衣裳,都一并叫容大姐带上了。
那会儿大家都困难,容大姐孝敬不了爹爹又怎能要他老人家的东西,死活不要,后来还是小外孙哭了,眼巴巴的揪着他妈的衣裳,说:“妈,我要,我要!”
容大姐心里一疼,眼眶一热,容老头叹了口气,将东西用麻袋包了,往肩上一抗,说:“我这是给孩子的!
又不是给你的!”
容大姐再也说不出旁的话。
容老头又说:“家里现在也没旁的人了,本来这米面鸡蛋是想留着给你二叔媳妇坐月子吃的,现在她人不在了,你小堂妹才那么大一点,又吃不得,等她能吃了,这米面也不新鲜了。
你别瞧我,我一糟老头子,地里刨刨,吃两口黄土都能管饱,这金贵东西给我吃还不糟蹋了!
建军是我外孙,这些东西给他,我心甘情愿!
你回去后和国栋好好的过,多支持他的工作,照顾好孩子,别没事给他添堵,男人在外面不容易,女人要多体谅体谅丈夫,我这里也不用你操心,你爹什么样的身体你还不清楚?不比村里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差。
庄稼人,只要有力气,就有饭吃……”
容老头絮絮叨叨了一路,直到将闺女送出了二十里地外的火车站,又听闺女说之前打了电报,国栋已经派了警卫员过来,会在h市换乘的火车站接她娘儿俩,容老头这才将米面山芋瓜果等拉拉杂杂的往她腿下一塞,又小心翼翼的将埋在稻糠里用纸盒装好的鸡蛋放好,这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走的果决,是怕闺女难受。
等火车开走了,好半会,容老头才回头看了去,久久没有动弹,良久,长叹一口气,双手背在身后,弓着腰,慢吞吞的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