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说给姜憬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姜憬猛地咳嗽了一声,有血沫从他口中呛出,断断续续的呼吸愈发急促,“此生惟愿……四海升平……千里同风……昔日壮志未酬……你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我往日的教导……”
“我们说好了的,老师要与我一起活着,若是老师不在了,权势皇位于我又有什么要紧?我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申寒萧被逼入绝境,想站在原处不动,前面那择人而噬的万丈深渊便朝他扑来,他绝望地哀求着,“老师,求你了,不要丢下我,求你了。”
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申寒萧的悲鸣,不远处的马蹄,飒飒作响的树叶,耳畔拂过的凉风,姜憬什么都听不到了,最后一丝光泽即将逝去的眼眸遥遥望着东方,他看到天边破晓,第一缕晨曦如期而至,细碎的金光落在他苍白到几近透明的眉眼,他像要羽化飞升。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我……从来都……不怨你……”
月落参横,晨光熹微,明日终于到来了。
申寒萧呆呆地看着怀中没了气息的姜憬,那样安静平和的面孔,仿佛只是睡去,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老师?”
没有回应。
他固执地又唤了一句,依旧没有回应,无论他喊多少声,都不会再有回应。
大颗大颗眼泪砸下,一种撕心裂肺的莫大痛楚席卷了申寒萧每条神经,将他撕扯得四分五裂,他低头看了看胸口,手掌轻轻摁了摁,真奇怪,这里好像空了一块。
姜憬已死,天劫也不再与狄九徽和闫御过多纠缠,四射的惊雷绸缎般隐匿进层层叠叠的云霭里,不多时满城黑云消散而去。
以一己之力对抗天道,纵使放到天界,在满天神佛里也是非常大胆且不要命的行为,他们二人相当狼狈。
翻涌的气血堪堪平复,闫御一回头便见姜憬身死,他一怔,内疚如水涌上心头:“是我错了。”
“与你何干?”
狄九徽为姜憬之死惋惜,却不解闫御为什么要揽下过错。
“倘若我没怂恿申寒萧,或许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闫御绷紧了下颌,“说得冠冕堂皇,我亦有私心。”
他深陷自责,狄九徽拉过闫御的手,平心静气地将他攥紧了的手指一根根揉开,“天牢里我们能救姜憬一次,却救不下第二次,这都是命数,天道这东西,你动,入了局,你不动,亦在局中,要是去找崔珏翻一翻生死簿,哪怕没有我们,姜憬也会折在这生死劫上。”
比闫御体温要低一些的指腹在他手心里划来划去,痒痒的,压抑自谴的心情随着这番话慢慢放松下来,狄九徽瞧他的手指不再紧绷,正要抽身而退,掌心却忽然合拢,猝不及防地被闫御抓住了手。
申寒萧维持着姜憬死时的动作一动不动,下属、太医纷纷来劝他,四周跪了一片人,他无动于衷,直到怀中的尸身一寸寸变冷,身下汇聚的血泊凝固,申寒萧如行尸走肉般站起身,麻木地捡起一旁的长剑,沾着姜憬鲜血的剑锋同样横在了他颈间。
他想随姜憬同去。
最好快一些,不然追不上老师的魂魄了。
申寒萧的动作太快,旁人根本来不及阻止,即将血溅三尺,姜憬亲手给他系上的玉佩冷不丁从他腰间坠落,润泽的羊脂玉不知怎的从中间断成了两半,一半白璧无瑕,一半滚进血泊染了脏污,像替人挡了血淋淋的一劫。
“你不必为我承担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姜憬的叮咛言犹在耳。
好好活着……老师让他活着。
老师说还有心愿未了,老师对他寄予厚望,他不能辜负老师的期许。
他要听老师的话。
申寒萧蓦然松开了剑,颓唐地跪倒在地,他抱着姜憬冰凉的、再无一丝人气的尸首,从小声的呜咽,到破碎的悲泣,再到后来崩溃的放声恸哭,闻者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