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对方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一刻,芥川龙之介发现自己再如何想象,那终究是不现实的,是基于他自身的贫瘠认知。
即使耳边传来的声音模仿得再像人类,再如何亲切温和,那依旧只是“模仿”
。
即使眼前所见到的躯体捏得再像人类,再如何俊朗优雅,那依旧是“捏”
出来的。
[它]就像终于不满足仅是旁观,而打算亲身参与这个过家家般的游戏——给自己打造出一具外形拙劣的躯壳,操纵着它,饶有兴致地加入进这个拥有无数人类构成的,蚂蚁般的社会之中。
而现在,[它]在喊他过去。
芥川龙之介的瞳孔在轻微地发颤。
过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感到喉咙发紧,许久未再发作的咳嗽几欲反出胸膛,震出声响。
但室内此刻依旧寂静,那具被[它]捏出来的躯壳在说完话后就没有再出声,连一毫米的姿势偏移都没有,只是用五官被遮掩的脸注视着他。
没有言语,但压迫感在轻悄悄的蔓延、包裹着他的心脏,提醒自己早已没有其它选择可言。
芥川龙之介转过身,先关上了门。
紧接着,他抬起脚,一步一步的,让自己逐渐靠近那具似人非人的躯体,直至停在[它]面前。
芥川龙之介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那个被[怪物]按倒在地面、强制喂食的夜晚。
一切反抗皆是无能为力的,他只能视线低垂,安静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未知。
在可以瞥到的视野范围内,他看到那具身体站了起来——连站起的这个动作也极其突兀,并非是腰与大腿发力,让身体自然而然站起来的动态行为;而是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提着,上半身就这么笔直的被拎起,站直。
芥川龙之介全身的肌肉都下意识绷紧了。
对方站起来时要比他高出许多,是一具成年男性的躯体,甚至身材相比大多数人而言,要更显得优越许多。
因此,给目前十一岁的他所带来的压迫感也更巨大而强烈。
连大脑都快无法思考,一片空白的程度。
——下一刻,精神绷紧至临界点的芥川龙之介,却发现自己被[它]伸手揽在了怀里。
通过衣服传递而来的,是非常真实的、属于人类的体温。
那只手落在后颈时,也是柔软的,人类特有的肌肤触感。
如同以往无数次被那阵风抚摸,芥川龙之介此刻也感受着与那时相同的鲜明触感,自上而下,延伸了整条脊椎。
这是一次全新的【抚摸】,却几乎要使他全身都颤栗起来。
他在[怪物]的怀里浑身僵硬,半点也不敢动。
对方却似乎上了瘾,初次获得的躯壳让[它]感到新鲜,在抚摸完背部后,紧接着又摸上了他的脑袋,稍重的力道将头发搓得乱七八糟。
芥川龙之介的视线也被散落下来的凌乱碎发遮挡些许,只能看到在他眼前晃动的那枚衬衫纽扣,上面似乎雕着某种精致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