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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一出口,便知自己发的又是无明火,这几个仆妇又瞎又哑,哪里是能派上用场的?
他又怒又恨,顺手抄了春枕,便往窗外掷过去,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便有禁卫急急赶来,隔门疾呼道:“陛下,大事不妙,袁氏率部奇袭,已经冲杀进宫了,说要……说要诛杀陛下,见不到人,便要火烧禁宫!”
赵椟愕然道:“他不是昨日还在围攻武冲关?”
“情势有变,怕是关内有人通敌,陛下,事不宜迟,请立时移驾,避一避锋芒!”
“锋芒?”
赵椟怒极反笑,“朕反倒怕他不来,朕要他……有来无回!”
事发突然,他连履都漏穿了一只,便要披发跣足地往外赶,只是路过美人榻时,他稍一驻足,睁大了双目去看解雪时面孔,那目光贪婪狠毒,如粗粝的狼舌般上下扫弄一气,几乎要从对方面上活活卷下一层皮肉来。
解雪时亦是默默无声地同他对视一眼,自知赵氏大厦将倾,心中百味杂陈。
正对视间,赵椟暴起发难,冷不防扼住了他一只手腕,运足了十分力气,往自己颊上闪电般一抽!
——啪!
这一巴掌毫不容情,赵椟自己都觉得脑中轰然一响,炸开了十色染坊,那雪白腮上,肉眼可见地肿起了一块青斑,连带着周遭火辣辣作痛的红痧一道,好不五彩斑斓!
赵椟借他之手,来了这么一巴掌,心里反倒痛快起来,等脑中黑斑散尽,便一手扯着赵株,踉踉跄跄往殿外走。
“来人,把太……他送出宫,快!
便是我死了,赵氏一脉死绝,也不能让他落进袁鞘青的手里!”
第81章
依着赵椟先前种种筹划,袁鞘青若要率部强攻武冲关,必要屯兵鹰宿谷口,以山道之险峻,势必会将大军切割成一字长蛇,饶是袁鞘青治军严明,也免不了前推后拥,兵马颠扑。
他那些黑火药,便是沿山道而设,届时一声令下,火光撼天裂地,夹道数百斤巨石挟泥沙而俱下,其摧枯拉朽之势,又岂是肉体凡胎所能阻挡?若是袁军阵脚大乱,进退无门间,这十里狭道便将是八十万大军自相践踏,身膏草野之处!
只是他机关算尽,终是棋差一招。
袁鞘青竟是断然舍弃粮草辎重,令重兵压阵,自己亲率精锐,翻越横冲山险道,另辟蹊径,直奔北城门而来!
那北城门早已是他囊中之物,数千精锐借着他布下的暗子开道,将守城禁军屠戮殆尽,待冯绍方仓促回援时,他已然如破阵之箭,洞穿宫门。
那大旗猎猎当空,如烈火泼天而起,所打的赫然是匡扶赵氏的旗号。
宫门被破之时,天子尚在飞霜殿中淫乐,浑然不知斧钺加身,那些宫人却已闻见了刀兵上滴沥的血腥气,仓惶作鸟兽散。
赵椟平日里行事酷烈有余,宫人动辄得咎,心中怀怨,哪里肯去拼死把他从温柔乡里唤出来?因而袁鞘青一路行来,所见皆是些蓬头跣足的内侍,搂抱着各色细软,如青蝇般纷纷乱窜,未出五步,便横死在乱刀之下,身化血糜,莫一能幸。
这树倒猢狲散的惨象,早已不足为奇。
他一路纵马疾驰,披血肉而行,临到了垂拱殿前长阶之下,却是悚然一惊,骤然勒停马首。
——解雪时立在长阶尽头,松形鹤姿,剑履而朝,闻声回过头来,那目光深冷如疾电一般,依稀还是昔年权倾天下的解太傅!
这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不知多少次,他都是这样牢牢攫着解雪时的背影。
袁鞘青大为惊诧,正待策马上前,却只听“啪嗒”
两声轻响。
却是他斩马刀上的血污,滴沥在了阶上。
汉白玉为鲜血所洗濯,却反倒皎白到了晃眼的地步,竟然逼得他为之侧目。
这么一晃神,再抬眼时,哪里还有解雪时的影子?可见昔年那一点垂涎早已化作执念,在这当头大肆反扑而来!
不知为何,他心中却陡然生出些带着玩味的怜悯来。
“袁将军为何却步?”
谢浚拨马而来,道,“方才那几个内侍位卑身贱,平日里连面见赵椟的机会都没有,严刑之下,亦不过是锯嘴葫芦,只是有一件事颇有玩味余地——赵椟这些日子数度称病不朝,据说是得了新进的美人,沉迷淫乐,各色金银玉石流水似地往飞霜殿里送。”
谢浚面色阴翳,虽不曾说破,言外之意却已昭然若揭,解雪时这次被掳进宫,冒称妃嫔,恐怕免不了一番淫辱,他那性子刚极易折,一旦动了真怒,怕是宁可拼得玉碎,也要留得一身钢骨在!
他费尽心思笼络袁鞘青,与虎谋皮,绝不希望看到的是这样的结局。
袁鞘青冷笑道:“他若是折于赵椟小儿之手,岂非苍鹰反遭了雀啄眼?你要内侍——喏,来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