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人也好,钱也好,不都?是从老百姓这儿来的?
“我看二位仪表堂堂的,想?必是官家的人吧?我这粗鄙老婆子,不懂战事,不知道为啥要打,也不知道要打到何时。
听城里人说,朝廷是暂时跟王爷休兵了,可又有一帮贼人夺了明州城,要与王爷开战,杀了好些人,指不定哪天又要开始征税征兵。
这天下呀,是真的乱了!
可是说句掏心窝的话?,咱当老百姓的,不在意这天下是谁做主,只要有人做主,让咱们有田种,有饭吃,哪怕是做牛马,也好过现在不是?”
老妇悲凉的话?声里藏着乏力的控诉与哀求,说完以后,默默摇着头,关上篱笆门?往屋里走了。
冬风袭来,吹响土墙外光秃秃的老树,光耀仍是明亮的,然?而晒在身上,忽有种砭人肌骨的寒凉。
岑雪脑海里回响着老妇说的话?,再环顾这座破落的、人烟寥落的村庄,心里似一石激起千层浪,久久不能平静,她抬头看向危怀风,他眉头往下压着,眼底亦是波澜不休。
“怀风哥哥。”
岑雪低声唤他,知晓老妇所言一样令他触动。
危怀风眼睫一颤,移开视线,往王玠走入的那一户人家看,避开了老妇提及的话?题:“该出来了。”
岑雪本想?与他聊一聊,可是危怀风显然?不太想?触及这个话?题,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户人家主屋的门?从里一开,王玠果然?出来了。
赵老六送王玠出来,仍是副笑模样,浓黑的眉眼展着,映在日光里,竟格外明亮。
“多亏王兄你跑一趟,有你看诊,芙娘的气色总算是好转了。
这两日没?顾上进城找活做,家里没?什么像样的酒菜,等下回你来,我再切盘酱牛肉与你下酒吃!”
赵老六跛着脚,一瘸一拐地送王玠出院门?。
王玠温和道:“嫂子的病是难产后落下的,要想?彻底康复,还需要仔细将养,你照着我教的方法,每日给她按摩三日,劝她多在床上躺着,那些重活、累活,能不做就不要再做了。”
“是,是。”
赵老六点头,若非是他断腿,芙娘又何必偷偷撑着病体下床来分担那些体力活,他笑里多了苦涩,道,“我今儿便开始盯着她,她要是再敢背着我偷偷干活,我……我就三天不吃饭,七天不喝水,我看她怎么办!”
王玠哑然?失笑,目光往院外掠时,看见危怀风、岑雪二人,那笑容悄然?隐匿,他朝赵老六点一点头,示意不必再送,顾自?往村外走了。
赵家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从赵老六家往村外走,约莫要经过六户人家,房舍、土墙相错格开,形成七拐八拐的小巷道。
岑雪与危怀风跟在王玠身后,想?起赵老六说的那些话?,感慨道:“殿下果然?是来看诊的。”
“嗯。”
“可村里竟传开那样的谣言……”
回想?先前那些下作的非议,岑雪匪夷所思。
危怀风倒是反应平静:“柳氏守寡以后,门?前是非本来就多,何况他独来独往,不辩解,不反驳,那些非议自?然?变本加厉。”
岑雪欲言又止,忽道:“先前那位老人家说的话?,怀风哥哥如何想??”
危怀风没?做声。
岑雪猜测:“先皇驾崩后,各地都?在战乱,官府忙着招兵敛财,像赵家村这样的地方一定还有很多。
明州一战,不曾波及此处,百姓生活尚且如此,那些被战火毁坏家园,流离失所的,更?不知何等凄凉。
殿下先前从衢州逃难而来,一路上必然?目睹了许多惨况,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些,所以他始终不愿……”
以王玠对襄王的感情来说,不应该对危怀风的意图无动于?衷,可是报仇,便意味着卷入这场乱世洪流里,与梁、庆等人争夺天下。
古诗里写“一将功成万骨枯”
,而一人要想?问鼎天下,夺取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更?不知要牺牲多少无辜人命。
士卒,妇孺,老叟……不过是这一场权谋里的烟灰,风一扬,什么都?不剩,不像世家豪族,尚且可以在史册里博一个名分。
岑雪这般想?着,忽然?便有些灰心,不知自?己算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危怀风走在旁侧,目视前方,道:“天下已经乱了,乱世需要人来终结。
他不必是利欲熏心的夺权者,可以是天下苍生的救世主。
缺德的事儿,我来干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