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快,快去请大夫来瞧。”
老夫人骤然将筷子拍上桌案,“我说无碍,都给我坐下?。”
老人家声量低下?来,强忍着似的,“都给我坐下?吃完这顿团圆饭……”
本以为这就是?这晚上最残缺的一顿团圆饭,可应天府里还有更破败不堪的场面。
黄瑞祥染病月余,终于瞒不住家里,他?爹盛怒之?下?将一桌饭菜掀倒在花厅,黄瑞祥的大哥大嫂也都对他?退避三舍。
郑夫人惊慌失措,一脚踩空,崴了左腿,冯知玉连忙搀了她回屋,郑夫人哭都来不及,把脸伏在炕桌上。
饶她此前对冯知玉有所改观,此时也难免迁怒于她,泪眼瞪她,“这么大的事,为何瞒着全?家上下??”
冯知玉道?:“是?我们商量好了不说的,我一心以为大夫能治好,可这病顽固,也问过大夫,没?听说有谁痊愈的。”
郑夫人果真?哭得更凶,黄老爷紧随其后来在屋内,他?又?怒又?悲,逮着郑夫人先降罪,“瑞祥有今天,都是?你这做娘的惯出来的,究竟才能养成这副德行?”
郑夫人晓得自己有责任,可也不愿意将责任一肩担下?,抽噎道?:“大哥儿养得好人人都道?像你,二哥儿养不好就是?我一人的错了……”
听她抱怨,黄老爷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背手在屋里踱步两圈,问冯知玉,“大夫怎么说的?还有没?有的治?”
冯知玉如实道?:“大夫说这病未必要命,只是?磨人,每月花在药材上的开销极大,而且…往后他?即便行动如常,别人知道?他?得着这病,只怕也要寸步难行。”
郑夫人听罢倒在炕桌上,手锤地发疼,“造孽,真?叫造孽!
他?还没?有个嫡子,怎么就染上这么个病。”
说罢,又?一时庆幸自己当初同意黄瑞祥将身怀六甲的月兰领回家,忽而对冯知玉道?:“知玉,月兰的孩子要是?过继给你,你能不能拿他?当个亲生儿子那么看待?”
冯知玉一愣,郑夫人旋即面露愧色,“是?我急糊涂了,忘了月兰母子从来是?你在替瑞祥照顾。”
她殷切地笑起?来,“依我看,月兰要是?知感恩,就该将孩子抱给你养,你是?主母,庶子挂在你名?字底下?就成了嫡子,她该反过头来感谢你才是?。”
这晚上冯知玉没?有给出答覆,黄瑞祥在她手下?早就溃不成军,不堪一击,她也不必步步紧逼。
至于孩子究竟过继不过继,事已至此她并不在乎,或许起?先是?在乎的,但月兰生性单纯,进门后受她照顾,信任她早就胜过信任黄瑞祥。
孩子即便不过继在冯知玉名?下?,也早就是?两个女人共同的孩子。
郑夫人将此事说给黄瑞祥,过问他?的意思,哪成想黄瑞祥一口否决。
“不行。”
黄瑞祥不愿意成日躺在床上,这会儿从寝屋来到暖阁,费了些力气,因此有些气喘,坐下?道?:“孩子不能过继给冯知玉。”
郑夫人本来都打算好了,没?料想他?能拒绝,见他?这时候倒管起?孩子的事了,也有些没?了耐性,“这是?为什么?”
“那就遂了她的心愿了。”
黄瑞祥睐眼觑向屋外,忽然阴沉沉说道?:“她一定?盼着这一天,娘,我觉着我落上这病就是?她害的,就是?她要害我!”
“她害你?你不想外宿她能把你往别人屋里推?”
郑夫人听了都皱眉,“知玉近一年来都和你同房而眠,你说她害你,这话别叫你爹听到,定?要将你褪下?层皮!”
“她前几个月是?无缘无故突然和我同屋,可我染上这病之?前的两个月里,她不是?跑回江宁娘家,就是?跑去钱塘,这当中?定?然有她的阴谋,娘,你要信我,冯知玉不可能毫不知情!”
说实在的,黄瑞祥也只是?猜测而已,毕竟日日夜夜同吃同睡,多少可以觉察些微妙的转变,可这些微妙的转变诉诸于口不会变成证据,只会让他?自己显得更为可憎。
“胡说!
你何时染上这病她如何预测?”
郑夫人站起?身,后撤半步,叫他?的说法吓到,这病本就给黄瑞祥折腾得没?有气色可言,此时愈发阴郁,难以置信道?:“你怎么好这样说?你患病以来是?谁在照顾你?你那月兰几时管过你,莫说她管你,她自己刚出月子那阵都指着知玉照顾。”
黄瑞祥一下?也说不出话,他?的确拿不出证据。
郑夫人道?:“你可别再乱说话了,莫说你那一院子的人都指着知玉打点,就连你!”
郑夫人伸手戳他?脑门,“你现在也指望着她,可别再和她找事了,我能时刻顾着你么?也只有她!
你们是?夫妻,你只能指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