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对方朝夕相处,对他产生影响客观评价的主观情绪,是决计不能消除的。
所以就算周檀亲口承认了他拿谷香卉的性命做筹码来进行政治倾轧,她也没有“原来如此”
的鄙夷,心中涌来的第一种情绪居然是失望。
失望周檀竟然真如史书所说,失望他的狠毒。
或许是那日谷香卉坠楼时,周檀面上一闪而过的无措令她产生了错误的情感预判,她居然背离史书、错觉得周檀是个正直君子,导致他露出真面目时,她满腔只余冰凉。
周檀似乎是读懂了她神色当中的失望和冰冷,嘴唇一颤,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世人说周大人不择手段,”
曲悠缓慢地道,“今日,我才领教了……”
“所以我说,可以相信你为她们不平,但你有什么理由同情我?”
周檀飞快地说道,咬牙切齿,似乎说慢了就会泄露言语中的颤抖,“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为何像是第一天知道这件事一样?你清清楚楚,还要对我施恩,是想让我感谢你,还是有别的目的,今日你说明白,总比来日我查出来要好。”
“你尽管去查吧,查我一个被赐婚给你冲喜的六品文官之女,到底有什么目的。”
曲悠端详着他,没忍住讽刺道,“周檀,你太可怜了,亏心事做多了,别人对你有一点点善意,你都不敢相信。”
语罢她便转过了身,不再看他。
早就该知道他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为何不能平静下来呢?
贺三恰好在此时敲了敲门:“大人,仵作那边来回话了。”
周檀良久没有言语,曲悠感觉他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要应声,却不知为何没开口。
她有些迟疑地转过身来,正好看见周檀一张褪了所有血色的脸,他扶着屏风深深弯腰,大口地喘着气,抬头看见她转身,竟还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差点没站稳。
曲悠吓了一跳,连忙上去一把扶住了他。
这动作太过熟悉,令她霎时便回想起了周檀刚醒时的情景,两人在屏风之后,他站不稳当,她过去搀扶,静水香漂浮在琥珀色眼睛的主人身侧,让她难得出了神。
可这次居然比他重伤未愈之时还要严重,周檀被她扶住之后,像是喘不过气一般剧烈咳嗽了起来。
曲悠只好抱住他,却和他一起摔坐在了地上,对方伸出一只手死死拉住了她的衣袖,就像方才她拽着他一般,束得齐整的白玉冠在她肩头蹭得松散。
“你、你怎么了?”
曲悠慌忙问,没有回答,她一低头,勉力看清了一些,顿时感到浑身冰凉。
周檀清瘦,朱红官袍在他身上略微宽大,袖口偏长,她一眼看过去,发现那处明显比其他地方深了许多——刚才他没说出话来,竟咳了自己一袖的鲜血!
贺三在外又迟疑地敲了一下门。
周檀胡乱地抹掉了唇角的血,似乎是没法再躲避,他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青瓷瓶,塞到了曲悠手中。
“帮、帮我……”
想必是随身携带的药物,曲悠拔了瓶塞,急道:“你应该吃几粒?”
周檀皱着眉头发出痛苦的气声,她听不清楚,只得凑近了些。
不料周檀一把捏住了她的后颈,曲悠躲避不及,下颌重重地撞在了对方的锁骨上,就像是被他蛮横地摁在了怀里一般。
姿势太暧昧,她甚至再次听见了周檀的心跳声,不由身体一僵,与此同时,她也听清楚了周檀的话。
“帮我……扔掉……不要让我看、看……”
他恶狠狠地一推,青瓷瓶从曲悠的手中脱手,在屏风的另一侧摔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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