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相识以来,除了对王阿娟那次迫不得已的讯问,包括和陈老爷子和陈默的沟通,“林熹”
一直都秉持着人本主义的讯问准则。
顾教授也是如此。
他的观点是:人本主义如果和其他流派参杂在了一起去使用,就失去了其灵魂。
因此,他的专业问询有极强的个人风格。
世上可能会有外貌相似的人,也可能会有习惯相似的人。
但是会有一模一样的情绪和原则吗?
——但是……顾临奚怎么可能没死?
爆炸的车是顾临奚的、车上还有他的个人证件,监控拍到了开车人的脸,是他本人……而事故发生后,车都炸碎了沉入深水,更何况人呢?
明明……一点儿逃避的余地也没留下。
方恒安停好车,登记了身份信息,踏入了墓园。
长丰墓园坐落在海市外环核心地区。
许多有身份的本地人都选择长眠在此,包括对顾临奚至关重要的老人——他的外公。
但顾教授的墓碑却不在这里——这也是方恒安一直执着地追查他死因的另一个原因,年轻的顾教授竟然早已立好遗嘱,指定了远郊的墓园。
遗产登记处后来回忆说,因为很少见到这么年轻英俊、资产不菲的立嘱人,又见他亲和,当时便多攀谈了两句,得知是本地人后,建议可以像大部分人一样选择家族常用的墓园。
而那时,顾教授却开玩笑似的说了句让工作人员印象深刻的话。
“不必了,我还是死远点,省的老人家们看着我这个不肖子……九泉不宁。”
顾临奚或许直到同在A大才对方恒安这个人有了印象。
但是,方恒安却早就深深记住了他——在顾临奚失去唯一真正意义亲人的那天。
从很久以前开始,方恒安每年都会来一次长丰墓园。
但是他会特意错开老人祭日的那个月,因为他知道,这时候的顾临奚恐怕不想遇到任何人。
——如果有个人把面具都焊在了心里,难得可以脱下来片刻,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去打扰都显得不近人情了。
方恒安缓步走到墓前,老人的照片是中年时穿法官服的证件照片。
他鞠躬后摆好白花,在傍晚略带寒气的风中静静站了一会。
其实,直到刚才,他一直怀揣着一个不太纯粹的想法——这个念头从早上看到“林熹”
落在枕边的碎发就开始了。
——参加顾临奚外公钟法官葬礼时,方恒安只有十三岁,但不知为何每个场景都记得清清楚楚,仿如昨日。
也包括一个细节。
少年顾临奚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放入棺木中。
这其实不是吉祥之兆,有老人当场喝止,觉得会祸及这个年少的死者孙辈。
但当顾临奚松开发丝,抬头望向台下众人时,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这少年竟然是笑着的,眼神中却有种苍白的孤注一掷,他说:“您觉得我会在乎?”
时光如梭,当时的少年已经在生死之间走了一轮,而沉眠的老人依旧戴着方正的法官帽,紧抿的唇角似乎仍在无声评判这俗世是非。
方恒安出神地看着塑封袋里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