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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没到他胸前,通身冰凉。
盐分钻进尚未愈合的伤口,催出阵阵疼痛。
罗大壮又一次站在他面前,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话音说:“陆子溶,我再问一次,你肯不肯交出致尧堂?”
陆子溶扫了他一眼,明明是浅淡的目光,明明水中人才是阶下囚,却把罗大壮看得浑身一哆嗦。
凉州城中的百姓似乎得到通知,密密麻麻在湖边围了一片,愣愣望着这边的情形。
罗大壮大步走到众人面前,猛一跺脚,指着水中之人恨恨道:“你们可认得此人——”
当初陆子溶经手凉州事务,时常于市井中走访,所以不少百姓认得他。
但此时没人敢吭声,只是埋头听罗大壮数落罪状。
什么身为齐人却为舜朝做事,纵容手下在凉州贪赃枉法,煽动矛盾造成动乱……众人听得似懂非懂。
“此人与民为害,罪大恶极,天理不容!
本官将他绑来这里,你们可以尽情发泄——”
没人理他。
几个官兵抢了城门口卖菜的摊子,推着几车蔬菜来到众人面前。
官兵从车里捡出个土豆,喊着「叛徒去死吧」朝水中之人砸去。
同时,其余几个人纷纷拔出了刀,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一眼众百姓。
百姓们终于明白了罗知州的意思,不得已,只好在明晃晃的刀锋下慢吞吞地拿取蔬菜。
陆子溶看到各式各样的菜朝自己砸来,起初的确觉得有些屈辱。
——直到他注意到,这些蔬菜有部分的确是冲他来的,更多的却好像故意歪了一点,只碰到他肩膀,或者力道稍稍不足,落在附近的水中。
他缓缓抬眼,望向岸上貌似卖力的人群,唇角微弯。
陆子溶忽然很感动。
这些年来,他不停地为他人奔波,可多年后回头看看,很多人已不记得他了。
他曾效力的济王不记得他,他曾带大的太子不记得他,他曾给足了恩惠的凉州州官不记得他。
只有眼前这些不知其名姓的人,他们甚至不懂他在做什么,不懂为何盐课赋税于凉州百姓如此要紧。
但他们知道绝尘公子是在为谁奔波——他们记得他。
湖水寒冷,伤口疼痛,陆子溶心头却生出一股温柔,将暖意送往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