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是陆子溶只是给他讲了拖这几天的后果,以及万事留心分清主次的道理,便自己进了屋。
他用整夜时间拟了解决方案,极尽详细,生怕哪一步再被谁疏忽。
将近天亮时,他将厚厚一摞文件分门别类,打算亲自送往各处。
一出门,竟见傅陵仍坐在外间,没有睡,也没有做事,只是愣愣地坐着,眼眶红红的。
他见陆子溶出来,站起身与他对望片刻,而后从桌上拿一把戒尺捧着,跪在陆子溶面前。
“你还想要什么?”
陆子溶话音冰冷而嘶哑。
听到这话,那孩子身子一颤,深埋下头,带两分哽咽道:“我想要先生……别记恨我。”
陆子溶定定地望了他许久,那孩子茫然无措的神色与昔日的灿烂笑容重叠,却都敌不过奏报上鲜血淋漓的数字。
他接过戒尺,还是打了。
幽州本就旱涝频发,今年舜朝收复此地,本想彻底遏止灾情饥荒。
可起了这么一场冲突,当地百姓不再信任大舜官府,赈灾做不好,入了冬便又要饿死不知多少人。
而这后果,原本只要傅陵上心就能阻止。
幽州全境四十七万人,他打了傅陵四十七下。
他本来力气不大,可这时候发了狠,竟还是打肿了对方手心。
末了,小傅陵忍着疼痛,眼眶红得似要哭出来,仍是伏在地上拜他。
陆子溶静静立着,就这么受了一会儿。
傅陵身为太子,却置子民安危于不顾,是该他这个太傅来打。
现在想起这些往事,陆子溶忽然发现,自己当时欠了傅陵一句「不记恨」。
他拉回思绪,如今跪着的人换了,傅陵从恭敬的学生成为了傲慢的施暴者,他从严厉的先生成为了卑微的奴婢。
在某一次重压下,陆子溶再强的定力,也对抗不过身体自然的反应。
他猛然干呕出来,然后是咳,按着胸口,一声比一声剧烈。
咳了满脸的泪,黏着鬓发,垂在已无血色的颊边。
无端生出几分可怜。
陆子溶不想咳出来的。
用脚趾也能想到,那个在此事上向来粗暴的男人这时候被打断,会如何对他。
这时认罪也是徒劳,傅陵不会听。
最好用行动表示。
于是陆子溶逼迫自己恢复正常,抹去面上神色,一言不发,坐了那把椅子。
他低着头,慢慢将自己身上残余的几块布料扔了,卸下最后的体面。
他身子微微颤抖,双腿在两侧蜷缩,闭了眼。
角度正合适,甚至不用人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