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愣了愣,想起她一大早去捉施文了,旋即站起身,道:“希元,我方才好像看见一名逃犯,你先吃着,我去看看。”
说着疾步下楼,也不管街上人多,骑马追了过去。
施文爬到塔顶,无路可走,转头对追上来的晚词一揖到底,上气不接下气道:“大人,我并非有意害她,您放我一马,来日必有重报!”
七层宝塔,晚词这次毫不吃力地爬上来了,她挺直腰板,冷眼看着施文,这种脓包只会欺负女人,面对男人,哪怕是她这样文弱的假男人,他也如此畏惧。
“施文,无论你有意无意,曾小姐都因你而死。
我身为刑部主事,朝廷命官,理该将你绳之以法,休要废话,跟我去衙门。”
晚词上前一步,施文后退一步,腰背抵上栏杆,手指着她,神色慌乱道:“我爹是光禄寺卿,你……你别过来!”
晚词想起前日因为曾小姐的事,忘记告诉庵主这处栏杆朽烂了,正要提醒施文,只听咔嚓一声,栏杆断裂,施文身子一倾,摔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晚词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腰带,身子被他下坠的力量往前一带,左手急忙勾住旁边的一截栏杆,这才没有摔下去。
宝塔高有十六七丈,施文面朝底下,百十斤的身子全凭一根腰带吊在空中,真个命悬一线。
他回过神来,吓得屁滚尿流,鬼哭狼嚎道:“大人,您快拉我上去!
来世我给您做牛做马!”
晚词救他,全然是下意识的,此时看着他的后脑勺,只觉体内的力气在迅速流失。
她知道即便这个人如此可恶,确实罪不至死,且他死在这里,自己也有麻烦,遂咬紧牙关,想拉他上来,却怎么都提不起劲。
塔顶罡风阵阵,吹得她头晕目眩,忽冷忽热,渐生出错觉,好像手中拉着的这个人不是施文,而是宋允初。
她手指松了松,施文立时有所察觉,声嘶力竭道:“大人,您别松手!
求求您,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想死啊!”
晚词清醒些许,攥紧他的腰带,又想他不想死,那些受他欺凌的女人便想死么?这样的脓包,活着究竟有何意义?
晚词陷入迷惑,汗津津的手越来越滑。
旁边的栏杆也已腐朽,哪禁得住两个人的重量,轻轻一响,那丝颤动透过掌心,直抵骨髓,不啻山崩地裂,骇然非常。
晚词又出一层冷汗,手一滑,施文惨叫着直直地坠了下去。
青砖地上趴着一只驮碑的大石龟,肉体凡胎,撞在石碑上,登时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晚词望着那一片红白相间的肉泥血浆,竟有些着迷。
章衡追至塔顶,一声凄厉的惨叫传入耳中,心都跳了出来,再看晚词伏在断裂的栏杆边,往下张望,松了口气,上前拉住她,道:“别看了。”
晚词听见他的声音,很是意外,脸上浮现出惊惧的神色,颤颤巍巍转过身来,道:“你怎么来了?”
一句话,每个字都在发抖。
章衡见她吓成这样,抱住她道:“我在小南门街上看见你在追人,便赶了过来。”
晚词没有挣扎,像一个真正的弱女子,在受惊的时候任由男人抱着,凄惶无助道:“我追到这里,叫他跟我回衙门,他不肯,失足掉了下去,我……没拉住他,是我害死了他。”
说着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章衡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不怪你,是这里的栏杆年久失修,他自家倒霉,不怪你。
后面若有人问起,你只说是我们一起看着他掉下去的。”
晚词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泪水流得更多。
章衡拿帕子替她擦着脸,笑道:“快别哭了,待会儿人来了,看见范主事你哭成这样,不知要怎么笑话你。”
晚词咬着嘴唇,轻轻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接过帕子自己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