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晚词笑了,道:“什么痘疹娘娘,瘟神倒也罢了,最荒谬的是避煞。
人死后变成鬼,为何要回来害自己的家人呢?”
章衡道:“这你有所不知,尸体放久了散发尸气,对人有害,家人最好出去避一避,但这么说又对死者不敬,也有人不明白,索性就说避煞了。
还有在灵堂撒草木灰,其实是为了吸收尸气。”
晚词想了想,点头道:“姐姐这话才是正解。”
附近有一间茶馆,两人进去坐下,点了一壶茶和几样点心,听台子上的妇人说书。
那妇人穿着窄袖小紫棉袄,梳着髻,不上三十岁,手里拿着鼓箭子,一阵疾敲,开口说的故事叫《云萝公主》。
卢龙人氏安大业,生而能言,慧而能读,模样俊美,世家争婚之。
安母梦中有人道:汝儿当尚公主。
安母深信不疑,将一众媒人拒之门外,专心等那公主来做儿媳。
这日,安大业在家闲坐,忽有一美貌婢女走进来道:“公主驾到!”
长毡自门外铺入屋内,环佩轻响,兰麝芳香扑鼻,公主扶着婢女的肩,缓缓而入。
只见她云鬓花颜,容色倾国。
安大业仓惶不知所措,听说天后有意将公主下嫁自己,欢喜不尽。
两人品茗对弈,赏花看月,甚是投缘。
一夜春风沉醉,安生将公主抱在怀中,欲行云雨之事。
公主微笑道:“君暂放手,今有两道,请君择之。”
安生环着她的腰肢,眼角春情难掩,笑问她是哪两道。
公主道:“若为棋酒之交,可得三十年聚首。
若做床笫之欢,可得六载谐合。”
安生笑道:“六年之后再说罢。”
公主默然,与他做了六载夫妻,诞下二子,果真诀别而去。
章衡头一回听这个故事,是在六年前的春柳棚,那日刘密不在,只他和晚词两人。
他想这公主到底是仙人,无情无欲,抛夫弃子,干净利索。
晚词听得很入迷,散场后还意犹未尽,走在路上,将他看了又看,小声问道:“若是丽泉,会怎么选呢?”
章衡不假思索,道:“国色天香的美人,岂有只做棋酒之友的道理?自然是六年后再说。”
晚词原以为他与众不同,闻言也是个俗男子,好生失望,冷哼一声,嘀咕道:“棋酒之友怎么了?胜在天长地久。”
章衡听见了,哈哈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柳下惠。”
原来她不是柳下惠,是俏佳人。
故事里的公主听了安生的选择,想必和她一样失望罢。
彼时他若知情,绝不会那么诚实。
章衡至今回想起来,还有几分懊恼,捏碎了一把榛子,剔出果仁来递给晚词,却见她痴痴地望着台上,眼里像一池破碎的月光,粼粼闪动着,水雾渐起,卷睫一颤,泪水溢了出来。
“怎么哭了?”
章衡拿手帕替她擦拭,她方才惊觉,接过帕子自己擦了两把,强笑道:“没什么,只是这安生和公主琴瑟和谐,好端端地分开了,听得人怪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