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骗温镜,也是骗自己。
他忽然想,阿月怎么就是扬州白玉楼的阿月呢,还有可能和从前那么大的案子有牵扯。
他幻想阿月是长安随便什么楼的阿月,甚至不需要什么楼,什么出身,什么门派,甚至无须是江湖人。
不过寻常人家或许养不出这般的人物,大抵还要是贵胄世家。
富贵闲人最好了,缠在一处也没人过问,随便在城东置座宅子,守他个朝朝暮暮。
可惜美事儿他也就想想。
荣升台这案子他已经瞒了太多拖了太久,再不速速押着银子回京,只怕都要没命去想美事儿。
他看着温镜听了他的话不疑有他,甚至洒脱地挥挥手,俊秀明晰的眉眼和初见时没有半点分别。
李沽雪深知,按这一位的脾性,将来若回过味儿来发现自己的隐瞒,那么两人也不存在什么江湖怅惘历尽千帆,李沽雪也不做那个梦,什么某年某月再打扬州过,什么我有故人在扬州,沽酒一夜话轻狂。
一壶酒诉不成相思,只会诉决裂,今日以后…大约是见不到了。
罢了,鸳鸯是来此过冬,桃花是开在歧途,蒹葭只生在四月,良夜却有陨星如雨。
越过一年大雪,明儿开春就该都忘了,所幸并没有太深的纠葛,断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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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镜拉着满满儿的人和银子进扬州城,城中一切风物如旧,他甩甩头抛开心里没来由的一点没着没落,信手翻开一只桃木箱子。
却没看见银子,里头是厚厚的、铺天盖地的信笺案卷。
温镜一惊,连忙掀开旁的几只箱子查看,发现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白闪闪亮油油的银锭子,这才放心,转回头去看那只特立独行的木箱。
那只箱子里最底层还有一只箱子,准确地说是一只木匣,与从前傅广业装《武林集述》的那只很像,温镜没多想一把掀开。
里头躺着一本书册。
应该已经搁了经年,上头的笺子红泥印儿色泽半褪,纸张泛着黄,字儿…
温镜扫两眼,猛然坐直。
书册封皮上书《幽九州计簿》,落款的年月是景顺十一年腊,翻开里头序跋第一句:“十一年春二月,幽州军乱,居庸关镇国上军使温擎据守不敌,上不豫其未克,责问粮草详目——”
温镜替这具身体牢牢记着父母亲的名讳,他们亲爹尊姓大名温钰提过,上敬声鲸,擎天架海,正是温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