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想掌控自己的命运,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摆布任何人的生死,可唯有他,是他映在水底,想要触碰却又无能为力的一轮月亮。
他该放她走,像是放过一只不肯在黄金牢笼中婉转歌唱的缝叶莺那样,给她应有的自由。
靳长殊的声音,不如往日清越,反倒有些喑哑疲倦:“我确实不是,无所不能的。
所以,荔晚……”
“我永远不可能放你走,因为我,也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凡人罢了。”
神祗永远宽容而冰冷,将爱意平等地赠予每一个信徒,可他只是凡人,有七情六欲,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除了自由。”
他平静地为他们的关系,判定了唯一的定论,“就算你死,也只能待在我的身边。”
“哪怕我并不爱你?”
“哪怕你并不爱我。”
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反正,你也不敢爱我,不是吗?”
他语调淡淡,可却带着一抹原本隐藏在海下无法被窥探的悲伤,唯有海面掀起连天巨浪时,才能被人觑见一二。
一时之间,宋荔晚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他已经站起身来:“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你要去哪?”
“我就在隔壁。”
他微微回眸,唇边笑意优雅,却又悲哀凝固,“你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来见我。”
-
他说过的话,从没有失言的时候。
这天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同床共枕。
他在隔壁的书房,大概是忙,很少有出来的时候。
午夜梦回,宋荔晚从一场场的噩梦中惊醒,能够看到露台上,从隔壁投来的一点光亮,他明明重伤未愈,可却从没有休息的时候,仿若一具冰冷的机器,只凭借意志,便能持之以恒的地工作下去。
宋荔晚睡不着,披了件衣服,半坐在床边,将头歪歪地靠在墙上,盯着玻璃上映着的影子出神。
影子里的他,像是被封存在冰里的一段回忆,离得远了,看不分明,倒让彼此都能更冷静地审视这一段爱情。
他不肯让她走,因为她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她以错误的方式,却在正确的时间,来到了他的身边,那时他失去了一切,却又得到了一切,而她是目睹所有过程的那个人,无论是哪个女人,都再也不会像她一样,见证他的痛苦,分享他的荣耀。
他失去的太多,所以死死攥住未曾失去的回忆。
又或许,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他不放手,只是因为……他爱她。
多么滑稽的一个结论,他爱着她,宋荔晚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得单薄的肩胛颤抖,如同秋日里的鸣蝉那单薄透明的翅膀,已经被摧残得零零落落,却仍振翅发出最后的声响。
眼泪沿着面颊滚落,凝在了腮边,摇摇欲坠,像是一颗透明的珠子,她知道自己像是在发疯,可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无论是他不肯放过她,亦或是他真地爱着她这个事实,都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每一次想到他,她想的更多的,反而是那张照片,玫瑰花海像是燃烧的云朵,天堂失火,他和他的未婚妻并肩,那样平等,是她哪怕求了一生,都不能得到的模样。
宋荔晚颤抖着手拿起手机,屏幕亮起青白色的光芒,映得她苍白消瘦的面颊,越发有一种艳鬼似的诡谲媚意,她盯着手机屏幕,如同凝视潘多拉的魔盒。
隔壁的灯影晃了晃,像是有人用手拢住了光,宋荔晚猛地惊醒,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打开露台的门,站在了露台上。
宋荔晚不敢发出声音,纯粹的黑暗中,视线里出现了一点橙红色的火光,男人的脸被这一点光映亮了,自额角至鼻梁,勾勒出一道分明的线条侧影,只是一瞬间,下一刻,那点火光便重新湮灭在了夜色中,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由口腔吸入肺中,许久,才叹出了一口灰蓝色的烟雾,而他的面孔,便也笼罩在了这样朦胧的雾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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