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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脚步若有所思地停驻下来。
“你说,我会是怎么个死法?”
人影背对着他们,扬起了脸,饶有兴味地问道,并没有指明是在问谁。
那想必是个曾经金声玉振清凉无垢的声音,如今却已经满含着疲惫与厌烦的沙砾,像根僵脆的琴弦,或许下一刹那便会滑出变徵的异声。
身后的两人中,年轻的一名垂目不语,年长的却抬起了眼。
“陛下,您是万寿——”
“万寿无疆,不老不死么?”
悦耳而冷淡的声音截断了他,声音的主人霍然转回身来,玄黑的华丽广袖随之卷起气流。
“鉴明,朕已经糊涂到需要你来哄瞒的地步了么?”
方诸默然,退后一步俯首告罪。
帝旭并不是帝修四子中最俊秀的一个,那一种眉目间的飞扬冷峭却不寻常。
八年之乱间,世人均以开国帝褚荆转生来比拟这名年轻的旭王。
乱世中独挽狂澜,叱咤万军,登基大典当日在六翼将的簇拥下,英武宛如天神降世。
十四年来,岁月不曾损毁他的面容,那脸孔,那身姿,始终与《军神卷》中所绘盛年形影一毫不差,然而还是眼见得一天一天地老了——飞逝的时光洗去了所有的清峻与锐气——就是这样,难以言说地老颓了。
“濯缨,你说呢?朕要怎样的收场才好?醉死?堕马死?还是死在缇兰的床上?”
帝旭眼看着面前的两人面色骤变,笑意更浓。
就在此时,始终恒定的纯白灯光变化了——金城宫的灯是风吹不摇的,但是这白光中,如今隐约有了影子。
影子是从帝旭身后那座灯的白光中出现的。
是人形。
有如窗上魅影,眼看着由淡而浓,自虚而实,紧接着光芒一划,白牛皮蒙子自内而外被破开,一道人影疾刺而出。
濯缨锵然拔出长剑,一跃而起,仗剑横隔于帝旭面前。
方诸单手拦住帝旭的腰身,向后连退,转瞬二人已退出二丈开外,方才落地,身边一座灯内竟又嗤地一剑横出。
方诸这次看得分明,那人原是匿身于牛皮内的精钢灯盏之后,紧贴墙壁,灯光发于外,因而竟得以隐身。
那一剑看来十分凶险,方诸却将帝旭向侧推送出去,自己低身而进,运起真力隔着白牛皮向那人执剑手肘拍下。
那人一声痛叫,向后倒入火焰,灯内狭仄,一时躲闪不开,竟也十分气概,忍痛撤剑刷刷几划,将牛皮割出豁口,自灯内脱了身,原来与方才现身的刺客一样,均身着白衣,金发碧眼胡人容貌。
第一名刺客亦不见双手有何兵刃,不管濯缨密不透风的剑势,如扑火蛾子长身直上,浑不畏死。
濯缨见他门户大开,乘势将剑身一偏向上疾送,剑尖直抵刺客咽喉,眼看便要穿颅而出,然而——长剑铮然鸣动,竟是金石相击之声!
剑尖已然微微陷入那胡人咽喉肌肤,却被就此阻住不能再入分毫,濯缨心头一凛,翻腕变招向颔下最柔软处刺去,这一回,剑尖像是刺到了什么极为坚硬的东西,竟然侧滑出去,“伊瓦内!”
濯缨脱口而出。
伊瓦内是鹄库清修教中密技,意即“血中金”
,原是炼金术之一支,专门研究自牲畜血中提炼黄金之法,数百年均未成功,却只能自血中炼出精铁来,于是渐渐衰败。
后来不知如何,伊瓦内渐渐演化为一门以身化铁的武艺,修习者亦称为伊瓦内,传说容貌无异常人,却可令肌肤如铁。
濯缨年幼时见过一名修习二三十年的清修僧,亦只能令双掌化铁,击掌有刀剑声。
今日这个伊瓦内,不止咽喉,连颔下最柔软的皮肤均已成铁,犹如周身被甲,兵刃难伤。
那伊瓦内听闻“伊瓦内”
三字,露出骇异神色,定睛看了濯缨容貌,亦失声道:“夺洛尔萨!”
“我是夺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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