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天没别的客人,全是跑文书急牒的军吏,招呼起来总是特别费劲,进门就嚷嚷着温酒来,喂马去,替军爷把斗篷烤干,拿饭来老子吃了赶路,总得叫小六折腾上半个时辰。
海市仰头看天,雪片茫茫洒洒,栖落唇上,渐渐融为一点刺人的冰寒。
那混沌的天,却是怎么也看不清楚了。
廊下的破地板又是一阵啪塌啪塌响动,海市侧目看去,小六竟又折了回来,手里挥舞着一封书简,老远嚷道:“方大人,你的信。”
递过来时,满脸竟然涨得通红。
海市窘迫地接过书简,边走边拆。
书简极薄,封套上落了下款,简单一个“方”
字。
与他三个月未通音信,于海市是少有的事。
她微微咬啮下唇,显露出少年般的负气神情,探进两个指头,将内里的纸张抽出来。
小六兴致勃勃跟在她身后,忽然诧异停住。
眼前那年轻将军骤然间背脊硬直,又像被刺到似地,猛然松开手指。
素白封套内飘落了烈艳的红笺,在雪地里灼灼直欲烧人。
她伶伶俐俐地抢前一步蹲下身子,打算替他拾起来,却忽然被人按住了手。
那只手劲瘦纤细,掌心带有微烫的温度,觉得出许多处薄薄的茧。
小六只觉得脑袋里轰地一声,耳廓烧成了透明的嫣红。
“别动它。”
海市蹙紧挺秀眉毛,神色冷冽迫人,几乎起了杀机。
小六登时脸色一白,红潮尽退,眼眶里泪水亦不敢流下来。
这个俊秀爽朗的少年将军,怎会一瞬间叫人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海市拾起红笺,犹豫一刻,将它展开。
一看之下,飞长眉眼间现出惊愕神情,扭头追问小六:“那送信的人呢?”
“在……在前厅等……等着。”
小六稳不住声音,抖抖索索地答道。
哗啦一声响,骇得她肩膀猛然一战,偷眼看去,积雪的小院里散了一地的箭矢,海市已不见人影。
海市急奔至驿馆前厅,那里等着的是个寻常中年军汉,容貌平凡得简直难于记忆,却觉得有几分眼熟。
见了海市,那军汉便起身来行了礼,举止渊停岳峙,令人难起轻慢之心。
海市于是记起,在霁风馆内见过他数次,亦是黑衣羽林内分量不轻的人物,可见方诸对这书简的慎重。
“你可带足了银钱?”
海市问道。
“回小少爷,是带足了。”
“那么,你自己买一匹马回去,你的马,我骑去了。”
海市一面说着,一面就出门往马厩方向去。
那人骑来的是馆中最快的风骏,原是濯缨的马,鞍鞯还未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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