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麻烦你的,有点儿不好意思。”
江尧说,他好腿曲着,手机隔着被子放在腿上,用手指头一个个地戳字母,把车库的位置发给宋琪。
“我是不是还得坐起来回你一句不客气啊。”
宋琪有点儿无奈,把胳膊放下去看一眼江尧,“能睡就睡吧,睡觉长骨头。”
江尧把手机扣在床头,撑着床平躺下去。
房间里陷入彻底的黑暗,呼吸声变得格外明显,本来以为这么跟宋琪一块儿躺着多少会有点儿不自在,所以他才坐着玩了会儿手机,结果真倒下来后发现也没什么值得提心的,知道有这么个靠谱的人在旁边的感觉还挺安宁。
江尧“哎”
了一声,他没法转身,只能扭扭头冲着宋琪的方向,问他:“今天护士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干嘛呢?”
他的本意是想知道耽没耽误宋琪自己的事儿,等了两秒没等着回话,还以为宋琪这么一会儿就睡过去了,旁边的被子动了动,宋琪翻了个身面向他,黑甸甸的眼睛跟他对了个正着。
操丨你大爷!
江尧眼皮一缩,在心里骂了一句。
怪不得刚才平躺着不仅没什么感觉还内心一派祥和,两人都撂尸似的能有什么感觉?敢情睡一张床的要点在于互相都毫无防备的状态下一歪头就能对视啊!
这也太容易激发出不合时宜的想法了!
江尧的心潮在五分钟内高低起伏,他撑着没迅速扭回头,看宋琪在黑暗中半耷着眼,嗓子带点儿犯困的喑哑,不快不慢地说:“去看了个老朋友。”
“啊。”
江尧飞快地答应一声,咽咽喉咙,转回来瞪着天花板闭上眼,“困了,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人确实缺觉,江尧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怎么说也得精神到半宿,结果闭上眼没一会儿,他的意识就飘飘忽忽地散开,在梦里云山雾绕,一觉好眠到天明。
真正没睡着的反而是宋琪。
他就着月亮转过来的光打量江尧脸上的线条和轮廓,白天在陵园抚掉一半浮尘的回忆起起伏伏地在脑子里闪现,一阵阵儿的,随着困顿的叠加,让人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眯瞪,总觉得天快亮了才睡过去。
睡也睡得不踏实,梦里纵康站在十万八千里以外跟他喊疼,纵康从来没跟他喊过疼喊过累,宋琪心里着急,冲着那个虚虚实实的影子跑,怎么也跑不到地方,好不容易快拽到纵康的衣摆,耳边一阵河水咆哮的汹涌动静,纵康在从天而降的巨河对岸扭头看他,额头上贴着一块江尧同款的纱布。
你他妈到底是谁啊!
已经不是第一回做这样的梦了,宋琪皱着眉头在心里喊。
一层巨浪兜头朝他泼过来,宋琪后退一步,睁开眼看见江尧额角贴着纱布的侧脸。
他手指动了动,差点儿想伸手去抓人,身体牵动的真实感让他从梦里抽了出来。
闭了闭眼,宋琪仰面朝天地翻了个身。
窗帘缝外透进来的天色已经冒白了,宋琪感觉没睡几个钟头,有点儿恍惚地眯着眼,耳朵里仍有河水湍流,是窗外打仗一样的炮仗声,大年初一早上永远这么热闹。
真快啊,又到大年初一了。
第九个大年初一。
宋琪从床上坐起来,抻了个懒腰,扭头看着身旁的江尧,牵了牵嘴角。
睡得跟活猪似的。
江尧觉得自己应该是魇着了。
就是传说中的鬼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