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有时候宋琪从街上野完回来,见他妈又在跟人吵架,心情好的时候会在旁边嗦着冰棍儿听一耳朵,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拧着眉毛喊一声。
“哎,妈在这儿呢!”
宋琪妈抱着晒完衣服的搪瓷脸盆答应着,利索地休战,转身迎着夕阳光冲宋琪笑,“我儿子回来了。”
类似的画面发生过很多次,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一幕印象特别清晰。
大概因为她妈在笑。
笑得特别……像个正常的妈。
后来宋琪妈不清醒了,对宋琪说“我在”
的人就成了纵康。
再后来他就成了那个需要说“我在”
的人,对小梁,对三磕巴,对面条,对二碗。
“宋琪,我在这儿呢。”
江尧看着他。
“就在这儿。”
“咔。”
墙上的挂钟发出整点的提示音。
宋琪的思绪飘回来,看着眼前的江尧,有什么说不上来的东西在心头浑浑噩噩地松懈下来。
啊。
他在心里答应一声。
看见你了。
他朝江尧伸手,像拉过一个巨大的枕头,把下巴搁在江尧乱糟糟的发顶,感受他的脉搏与气息。
活的。
“我困了,”
宋琪阖上眼睛说,“陪我睡会儿吧。”
宋琪这一觉睡得很漫长。
在梦里都能感觉到漫长的漫长。
他不记得自己在哪里看到过“回马灯”
的说法,说人在将死的时候会看到自己一生快速掠过的光影。
眼下梦里的状况不知该不该说成回马灯,他确实看到了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但一点儿都不快。
还很慢,重温一般的慢。
像在看一段食之无味的胶片老电影,还是褪色的那种。
他在这场漫长的梦里不是参与者,也难得不是上帝视角,他是自己的背后灵,跟着梦里的、曾经的自己,看着他跌跌撞撞东奔西跑,泥猴一样滚过最无忧无虑的小孩儿时光,开始面对亲妈的第一次发疯。
原来当时的自己吓成这样了。
宋琪看着屁滚尿流跑到租房门口的自己,看着自己浑身发僵地从窗户缝里瞪着眼往屋里看,被屋里炸开的尖叫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茫然地大口喘气,没忍住笑了笑。
怂包,赶紧起来。
你就是摊上了这么个娘,后面还有十年要熬呢。
少年宋琪于是开始野蛮生长。
宋琪溜溜达达地跟着他,少年宋琪炒菜,他从锅里捏菜吃,被咸得眼都睁不开,趁着少年宋琪跑去水龙头底下咣咣喝水,随手帮他颠了颠勺。
怪不得你妈天天不爱吃你做的饭,当年这水平吃多了没疯都得半瘫。
少年宋琪开始打工,他从他裤子兜里夹出鸡蛋放回老板的菜篮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