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虚仙尊将青瓷小瓶又放回她掌中,他长睫半垂,语气难得柔和。
“明日千宗宴,凶险万分,有它在,只要你肉身尚存,能抵你一命。”
霎时间,沈黛浑身血液凝固。
她就知道。
她这样的运气,哪怕有一次好事发生,随后而来的就会是更大的灾厄。
“……师尊,魔族当日点的人不是月桃师妹吗?”
那日她就站在宋月桃旁边,几乎做好了被点中的准备,然而那魔将的指尖却划过她,落在了宋月桃的身上。
她看得清清楚楚。
衡虚仙尊沉默不语。
“您是想,让我替了她?您想让师妹活,是吗?”
说出这一句时,沈黛很希望听见衡虚仙尊的否认。
但他并没有否认。
衡虚仙尊凝眸看她,眼神中是难得的悲悯柔和。
若是从前,沈黛一定受宠若惊,无论是师尊吩咐她把什么让给师妹,她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但这一次,师尊要她让出的,是她的命。
而当时跨进门内的陆少婴听了却浑不在意地说:
“月桃师妹这几日为大师兄随行疗伤已经很虚弱了,宴会上若是有什么变故,她一个人如何应付得来?只是去一趟宴会,若有变故以你的本事跑了就行,这比你上战场可安全多了吧?前些日子战前动员时你还说着愿为修真界抛头颅洒热血,怎么今日又怕了?”
少女眼瞳黑白分明,没有眼泪,唇色如新雪。
她歪头看向陆少婴,平静道:
“你若真心疼宋师妹,不如你去?若是大师兄醒着,他也必定不会让我们两个师妹去送死的。”
陆少婴变了脸色。
沈黛望着眼前的衡虚仙尊,深深俯首:
“我本身为纯陵弟子,如今魔族横行,以死殉道可以,但不明不白做个替死鬼,不行。”
陆少婴气急败坏,衡虚仙尊望着她,半响淡淡道:
“随你。”
沈黛一愣。
她没想到衡虚现在会这样轻易地应允。
“月桃确实不如你修为高,她若是能救人一百,你便能救人五百,但你要想好,你大师兄如今年纪轻轻便已入元婴之境,以他之能,能救成千上万人,修仙者修道心,图济世救苍生,而非一己私利。”
“月桃体质难得,临渊上次大战后玄阴之毒为消,若任由此毒侵蚀下去,他不仅修为不得寸进,还有可能危及性命,月桃此去若不归,修真界大战再起,十洲三岛眼看要化作血海地狱,临渊有救世之能,你要眼看着他变成一个废人,还是一具尸体?”
衡虚仙尊眸光如炬,一眼便可洞察人心。
沉湎于恋爱之中的女孩总是赤诚又愚蠢的。
沈黛在江临渊的塌边守了一夜,第二日便被和其他赴宴的弟子一起,踏上了赴宴的队伍。
千宗宴举行的地点并不在仙山之中,太玄都与凡人界的皇城离得不远,归墟君前来踏平修仙界的时候,顺便也将凡间皇朝也颠覆了。
凡人界繁荣了百余年,到这一代的皇室贵族耽于享乐,皇城建得金碧辉煌,一点也不输于仙宗。
沈黛与其他参加宴会的弟子一起被引入大殿之上,入目便是一群身姿翩跹的舞姬摇曳,还有琴师乐者奏曲。
这倒真看上去像个正儿八经的宴会。
但坐在金銮殿上的魔君显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君王。
他先是道这些舞姬太丑,琴师弹得太难听,又问云梦泽的乐修来了几个,让他们替琴师奏乐。
云梦泽修士的曲子是生死人肉白骨的仙乐,归墟君将她们视为弹琴奏曲的乐妓,比杀了她们还来得侮辱人。
但无人敢忤逆归墟君的命令,悬剑宗的灭宗时的惨案还历历在目,众人疑心归墟君这就是在故意激怒她们,谁若是忍不住,就从哪一个门派开始屠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