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只是跌坐在地,想到一半,目光渐亮,也有了精神,便站起身来在书房中踱步,再到最后步速越来越快,废世子猛一击掌,信心满满的离开了书房。
都说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若非蔡先生今日前来将自己点醒,却不知自己要错到什么境地去!
废世子振奋了精神,脸上神情反倒沉静下来,先去瞧过谭氏和马宝珠,见她们母女俩尚且昏睡未醒,嘱咐侍奉仆婢几句之后,便往废世孙房里去瞧他。
马华良的嘴被堵着,手也被捆在身后,侍从们倒不敢怠慢他,毕恭毕敬的将人放在塌上,只是就以这么个姿势而言,即便是放在龙椅上怕也不会有多舒服。
马华良涨红着一张脸,见父亲来了,口中呜呜做声,剧烈的扭动几下,示意他赶紧把自己放开。
废世子将仆从遣退,再三确定门外无人,合上门后亲自将长子腕上绳索解开,不等他撒野,便单刀直入道:“华良,你想活还是想死?是想带着我们一家人一起去死吗?”
这话既直接,又犀利,宛若一把尖刀,径直刺穿马华良心脏。
他错愕至极,再一想自己此前一时激愤要做的事情,霎时间汗生脊背,面孔惨白。
废世子见他还未完全昏头,面色略微和缓几分,轻叹口气,抚着儿子肩膀,将近来诸事讲与他听:“我已经失你祖父之心,却不敢再往深渊下边儿去了,不是为着我,而是为着咱们一家四口,为你阿娘,为你,也为宝珠。
你二叔近来如何势盛,你也是瞧见的,我毕竟曾经做过世子,又是他嫡亲兄长,他来日若得大位,岂会不忌惮于我?届时咱们全家又该如何自处?”
说到此处,他心中酸涩,眼眶微生泪意:“华良,你可明白我的忧虑吗?”
马华良听得神色黯淡,难掩伤悲,抬眸看着近来憔悴许多的父亲,哽咽着点了点头。
“你能明白这一席话,阿爹便放心了。”
废世子看得欣慰,用力扶住儿子肩头,郑重道:“可是华良,你祖父并不曾册立老二为世子,我还有机会从头再来,为着咱们全家,收敛脾气,以图长久,好吗?”
马华良有种被托付重任的激动,深吸口气,重重点头。
废世子欣然而笑,抚着他的头,赞许道:“好孩子。”
从长子处离开,废世子便往谭氏身边去,守着她直到深夜,见人醒了,忙叫人将灶上一直煨着的汤药膳食去了,自己坐在床榻边上,喂她一点一点吃下。
谭氏勉强用了些,饶是身子虚弱,首先想的也是同样重伤的女儿:“宝珠呢,她可好吗,醒了没有?”
废世子动作一顿,将汤匙搁下,摆摆手打发周遭仆从退下。
谭氏见他这样郑重,心中陡然生出几分不祥之感来,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是宝珠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
废世子帮她掖了掖被角,说:“大夫已经帮宝珠看过了,说是静养一段时日便会好的,且她年纪尚小,若是顾看得当,再吃着药,牙齿也是能重新养好的。”
谭氏松一口气,捂着心口,半是释然、半是娇嗔:“你这样板着脸,我怎能不怕?”
废世子眼底闪过一抹迟疑,很快又坚定起来,握住妻子的手,沉声道:“莲房,我要送宝珠到庵堂里去,叫她在那儿吃斋念佛、修身养性,忏悔自己的过失,华良与她同去,兄妹俩一道作伴。”
谭氏不想丈夫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错愕之后,大惊失色:“你是不是疯了?我们宝珠打小就没吃过苦,怎么能到庵堂里边去?还有华良……是老爷子让你这么做的吗?!”
老爷子今日宴席上将那日马宝珠在屋里说的话讲了出来,谭氏便知晓隔墙有耳,饶是心中怒气滔滔,也暂时压住声音,目光紧迫,不无激愤:“宝珠失言,的确有错,可她已经受了罚,一张小脸都被打烂了,难道这还不够?老爷子要怎样才肯罢休,杀了她吗?我们宝珠还是个孩子啊!”
“莲房,你冷静些,听我说!”
废世子深吸口气,用力扶住她肩膀:“不是老爷子让我把两个孩子送走的,从头到尾,老爷子除去下令掌嘴宝珠五十之外,他什么都没说过!”
“你还记得我年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他眼底不无悲色,将声音压低死低,咬牙道:“老爷子的脾气,周围人都清楚,他肯教训你、骂你几句,那是抬举你,真要是一句话都不说了,那就真不把你当个人看待了!
你敢用我们一家四口的性命,来试试他老人家的心有多狠吗?你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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