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河岸东侧一高坡下,设了几个硕大的帐篷,帐篷内人满为患,痛声载道,医官与药童穿梭其中,虽是匆忙,还算井然有序。
午时初,不远处的辕门下,一大约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领着一辆骡车停在了门口,她背着一医囊,穿着一身洗旧的布衣,抬手拭去额尖的汗,来到医署当值的桌案前,指着不远处停着的骡车道,
“大人,我听说这里发生了事故,死伤颇为严重,担心药材不够,便送了些止血化瘀的药来,还请您接收下。”
那小吏闻言喜不自禁,连忙放下笔墨,朝来人打量,面前的少年穿着极为朴素,眉目清秀,望之生喜,
“眼下正缺这些,当真是雪中送炭,来,你随我将药材卸下,再登记名录,回头我着朝廷恩赏你。”
“倒是不必...”
傅娆推拒地笑了笑,随他一道将几箱药材抬下,又再三交代如何保存如何使用,小吏闻言便知她是行内人,认真打量了她几分,笑眯眯问,“瞧着小公子似是颇通医术,眼下咱们医署缺人,不如小公子帮个忙?”
傅娆扭头朝敞开的营帐望去,四月的天极其闷热,整齐排列的病塌上躺着形色各异的伤患,哀声遍地,瞧着似有些忙不过来,
“我家中还有老小要照顾,我只能帮个小忙,晚边还得赶回去。”
她背着医囊迈入营帐,瞅着哪儿缺人往哪儿钻,两个时辰下来,不曾歇一刻,浑身香汗淋漓。
眼瞅着天色将晚,似有下雨之兆,她背着医囊告辞,正迈出数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伤患处置如何了?医药可够?还需从城中调人手过来吗?”
傅娆募的顿住脚步,挪着步子转身,只见来人身形俊秀挺拔,一身绯红衣袍飞扬醒目,面容明净如玉,眉宇微有几分凛色,正是当今佥都御史谢襄。
时隔三年多再遇故人,傅娆几乎是热泪眼眶,脚步钉在营帐口,怎么都挪不动,她虽不在京城,可总能以各种渠道与傅坤通上信,傅坤的信里告诉她,谢襄对他极好,逢年过节总有大车的礼仪送到傅家。
谢襄身后有一堆随行的官员,为首的便是宋明月,一行人目不斜视往营帐走来。
谢襄压根没往傅娆的方向瞥,只是在迈进营帐时,余光被一点熟悉的影子给晃动了下,他立即顿步,朝那个方向望了望,只见一文弱少年背着一行囊,渐行渐远。
傅娆路遇瓢泼大雨,无奈之下,寻了一处破旧的山庙停了下来,此处离着城中不算近,强行赶回已不可能,今夜怕是得路宿在此。
幸在笨笨有师傅和师母照料,倒也不担心。
傅娆将遮雨的蓑衣取下,放在角落,山庙有两间,外有一敞开的堂屋,内有一小庙,正中雕刻一器宇轩昂的武将,手执书卷,脚挽长矛,虽是漆皮剥落,却是形态逼真。
原来是一关公庙。
傅娆寻一干净地,放下行囊,又将四周的干柴给捡一处,打算起个火堆将湿漉的衣摆给烘干,她随身携带了水囊与干粮,强撑一夜倒是无碍。
须臾,外头传来响动,傅娆吓了一跳,忙侧头望去,只见朦胧烟雨中,一高峻的青衫男子撑着一把油纸伞避入破庙,他面容平平无奇,可一身气质却极是出众。
他堪堪立在门口,将油纸伞置于一旁,慢条斯理抖了抖衣袍上的雨水,背手,仰眸眺望漫天的雨幕。
身影如峰矗立,颇有一番遗世独立的风采。
不知为何,傅娆就这么望他,看呆了去。
这个男人她明明没见过,可他身上莫名有些吸引她的特质,在他回身那一刻,傅娆心神一凛,立即避开他的视线。
对方也恰恰发现了她,微微愣住,旋即大步踏入,脸上挂着和善的笑,
“小兄弟也在避雨?”
他随口打着招呼,环视一周,见干柴已被傅娆捡好,微微拢着袖笑道,“不如咱们一起?”
傅娆这些年出门皆做男装打扮,也由师傅帮着易了容,她身量比起男人来说算是纤瘦,配上那副清秀的面容,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称得上一句“小兄弟”
。
傅娆温和点了头,“没事的,您先坐,我来起火。”
虽是不解这男人如何落了单,可瞧着举止清贵,必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傅娆不敢劳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