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气浓重的帐子里,味道并不好闻,皮肉灼烧的味道、铁锈般的血气,夹杂着汗味尘土,地上满是乱糟糟止血的棉布,还有架着大锅熬煮着的汤药,咕噜噜沸腾着。
大帐中站着的女子,本该同这一片乱象毫无关系,太守夫人这样的身份,重要到在战事爆发的第一刻,便应该被护送着出城,同久未露面的陆府其它家眷一样,但她此刻就站在这里。
站在这乱糟糟,乃至臭烘烘的地方。
她轻抿着唇角,抿出了个笑容,随后肃了神色,忽的躬身,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缓缓开口,“我替夫君,替全城百姓,谢过诸位将士,今日拼死守住广牧。
我知晓,诸位英勇奋战,并未为了什么奖赏,而是因为你们身后这座城里,有你们的阿爹阿娘,有你们的妻小,有你们的兄弟姊妹。
我同诸位一样,以广牧为家,夫君亦如此,他会回来的,无论多远,都会赶回来。”
提起夫君二字时,她的唇角微微抿了一下,眼里多了一丝柔和之意,仿佛揉碎的星光,带着丝小女儿的明亮娇俏。
只这么一眼,便让在场的士兵,都不由得想到家中等着他们回去的,或是娇妻,或是幼子幼女,或是阿妹……
知知未停下,声音微微抬高了些,道,“守得住一日,便一日。
守得住两日,便两日。
只要城不破,我会和大家一起守,绝不临阵退缩。”
她话音刚落,帐里帐外俱蓦地一静,随后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应和声。
从大帐中走出,没走几步,便遇见了张猛同另外几位将领。
张猛疾步上前,恭恭敬敬躬身,态度比之前更甚,“夫人。”
他身后那几位将领,流露出尴尬神色,俱跟着恭敬躬身,态度比先前不知好了几十倍,道,“末将先前无状,还请夫人责罚。”
知知哪有功夫同他们计较这些,微微一笑,道,“大敌当前,诸位都是立功之人,谈何责罚。
我为女儿,除了做些小事外,并无他法,能守住广牧,还是诸位的功劳。”
几位将领羞愧得抬不起头了,他们因为对方女子身份,做出不敬举止,但主公夫人非但没有责罚,反而大度宽慰他们。
更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即挖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知知见状,生怕几位大将羞愧过头,便也不再说什么,冲张猛点点头,便走开了。
上了马车,知知立即累得靠在青娘的肩膀上,她今日真的是累坏了,敲击战鼓是体力活,慰问士兵是劳心事,又要时时刻刻摆出从容自信的模样,怎么可能不累?
青娘心疼她,忙替她揉着手臂,见她微微合拢着的手掌泛红,忙小心翼翼展开她的手,一看之下,忍不住心疼地掉了眼泪。
“娘子疼不疼?都怪奴婢不好……”
知知手嫩,打小没干过什么粗活,指腹指肚皆软白,平日里还常用脂膏护手,如今瞧着却有几分凄惨可怜,掌心被摩擦得起了泡,应当是那鼓槌太过粗糙了。
青娘不由得后悔,自己怎的没注意到,应当将那鼓槌,用棉布包上的。
知知昏昏欲睡,恨不得立即睡过去,听到青娘在耳边絮絮叨叨,也觉出几分疼来,微微皱皱眉,提不起力气开口。
她沉沉入睡的那一刻,脑子里委委屈屈闪过一个念头,夫君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真的好疼啊……
在府中歇了一夜,第二日,知知又打起精神,来到城墙的角楼之上。
接下来的每一日,皆是如此。
第四日上,攻城的蒋鑫也越发气急败坏,久攻不下,而且陆铮并不在广牧,这样情况下,他都搞不定广牧,不知多少人在看他的笑话。
他伸出手,面上狠厉道,“取我的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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