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老太太的死讯传来,她只觉得人都飘在了半空。
连夜,李玄祯陪她回去奔丧。
老太太还在家停灵。
一块白布罩在脸上,整整齐齐的穿着寿衣。
黑色的团龙寿衣,粉红面白底的寿鞋。
那鞋子,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每年夏天,老太太都会把这双鞋子拿出来晾晒一下。
她当时好奇,问这是什么,老太太说这是上西天穿的。
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西天是什么了,对这双鞋子有一种恐惧,非常疑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的在箱子里放着这双鞋,又是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的说出来?
见她来了,她二姑把老太太脸上的白布揭下来,让她看了看。
老太太的神色说不上安详,但也不恐怖,就是很瘦。
在她的记忆里,老太太一直是不瘦的,就是圆圆胖胖的,但是在这个时候,她的脸是凹下去的,皮肤,是泛着青黑色的。
旁边的知客呵斥,说白布怎么能揭下?
她二姑嗫嚅,说她孙女回来了,想让她孙女见见,这孙女是她最骄傲的……
“不能揭,再不能揭,不能见光!”
知客义正言辞,肯定绝对。
白布又罩了回去。
就是这么一块布,就把他们分成了两个世界。
这时候她再想不到什么玉镯,想不到什么一百块,想到的,反而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受堂兄欺负,哭的两眼通红,老太太塞给她的那块大白兔;想到的是,在她被狗追的时候,老太太拿着铁锨,把她护在身后;想到的是,有一年夏天很热,她和杨扬一起去老太太那里,老太太问他们要不要吃西瓜,杨扬说要,她说不要,她不喜欢吃瓜,因为会把脸弄的黏糊糊的,老太太给她一把勺子,让她挖着吃,从此,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些早已经忘的,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就那么一帧帧的翻了上来。
她的两个姑姑在那里哭:“没有妈了!
以后没有妈了啊!”
她的两个姑姑,也是头发花白七十多岁的人了,人生已经走了大半,历经沧桑,她们的眼早已花了,腿脚早已不灵便,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二三种老年人常有的毛病。
但是早先,她们还有一个妈妈,还有一个娘。
虽然这个娘早已步履蹒跚难以做事,虽然这个娘早已耳聋眼花和她们交流都有困难,但是她就像一棵干枯的大树,屹立在她们的上空,用那已经没有叶子的树枝,努力的为她们遮风挡雨。
而现在,这棵树彻底的倒了,那些含糊的叮嘱再也没有了。
她的泪水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她蹲在那里,抱着自己的肩,哭的痛彻心扉,她再没那么清楚的感受到,什么叫做,血脉相连。
这东西,看不到,摸不着。
但隐藏在时空深处,隐藏在岁月里面。
她的祖母,与她,并不是那种教科书上的慈祥祖母,她们没有什么手拉手的经历,没有什么偷偷给你好吃的故事,但她的离开,还是让她感受到了什么叫血缘。
老太太是突发心梗,走的没有痛苦,又是九十多岁,标准的喜丧。
但他们这些有血缘关系的后代,还是灰头土脸,目光茫然。
而老太太的离世也让她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这一次,是老太太离世了,又是这么突兀的走了,她知道与否,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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