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目色缱绻逡巡着她,眼尾也泛了几分红,
“你别难过,我会帮着你外祖家重振家业,尽力实现你的念想....”
宁晏忽然坐起来双手蜷紧了他的脖颈,螓首埋在他肩头,轻轻抽搭了一下,没有做声。
燕翎不知是她是难过穆家的遭遇,抑或是舍不得他,耐心安抚片刻,吩咐荣嬷嬷替他收拾行囊,告诉宁晏,他连夜就要出发。
宁晏抱膝坐在床上,双目泛红盯着他,一言未发。
燕翎匆匆用了些晚膳,又回来抱了她许久,“别怕,我尽量早些回来....”
宁晏就这么看着他掀帘而出,脚步声一点一点走远,直至彻底消融在夜风里,她忽然下了塌,都顾不上趿鞋,奔入梢间,寻来一个布囊,将换洗衣服,香膏,防身的匕首,银票等,一物一物塞入囊中,她眼神清冷,冷静到近乎麻木,待她收好行囊,提笔与国公爷和徐氏写下一份告罪信,唤来荣嬷嬷等人,三言两语交待去处,也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将行囊往身上一系,裹上一件厚厚的大氅,掩上兜帽径直尾随燕翎而去。
待她行至侧门,却见云旭送完燕翎回来,手里正捧着一发烫的红薯,刚剥开皮,吃了一口热乎乎的肉,撞上宁晏清凌凌立在门口,他大吃一惊,双手一扔将红薯给扔至墙角,又在衣裳擦了擦手心,连忙朝宁晏施礼,“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宁晏脸不红心不跳,面无表情吩咐,“背马,我要去追世子,我有要事告诉他。”
云旭悄悄觑了她一眼,将她心思猜了个透,燕翎此去泉州少说也要半年,宁晏舍不得,要跟过去也在情理当中,总之先追上,让不让去是主子自个儿的事,眼下他没资格拦宁晏,麻溜给备了一匹快马,护着宁晏往城门驶。
燕翎已离开半刻钟,他快马加鞭,又是轻车简行,早已出了城门。
宁晏马速比不得燕翎,带着云旭到城门口,被盘查一番又耽误了些功夫,云旭见夜风寒凉,几度劝宁晏侯一侯再出发,宁晏不肯,倔强的姑娘咬着冻红的唇,一声不吭往南边追去。
后来云旭无奈,只得放出一信号箭,提醒燕翎稍候。
燕翎不明所以,却还是在一颗树下暂时歇了下来。
随行有十来名暗卫,有人生了火堆,拿出干粮果腹充饥。
燕翎背靠树干立着,掏出酒囊抿了几口,夜色明净,寒风如刀,他胸膛被烈酒灼着,火辣辣的,想起临走时她的模样,水汪汪的杏眼,跟个小兽似的盯着他,仿佛想咬过来,就那么恨他?
可怜又可爱。
若这会儿在面前,便让她咬,再亲回去....
一声清脆又细长的“驾”
撕裂寒风撞入耳帘,燕翎的眸色一瞬间幽黯到了极致,他顿在那里,听得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三步当两步冲到路边,几匹快马化开朦胧的雾色疾驰而来,
冷风呼呼猎着她兜帽,看不清她的模样,也不知是驶得太快,驾驭不了马儿,还是被冻僵了,她如风雨中俏立枝头的花朵,在夜色里摇摇晃晃,及近了,她似撑不住,就这么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往前奔了两步,踉跄来到他跟前,将兜帽给掀落,露出一张如珠似玉鲜活无比的颜来,琼鼻被冻得通红,双目盈盈的含着娇怯,鬓角的碎发被冷风呼来刮去,她顾不上打理,呛着寒风磕绊地开口,
“你此去泉州,天高路远,诸务不熟,底下的官员或许会绞尽脑汁蒙骗你,那些掮客海商都极为狡猾,想要获取他们的信任不容易,底下百肆更是盘根错节,没有知根知底的人儿跟着你,你会要多吃一份力,我可以帮你的....”
“我可以帮你算账目,我可以帮你搜集海商名目,我可以帮你组建商会,我还可以给你联络百肆,走访民间.....我穿上男装,你就把我当小吏使唤,跟班也成啊,总之,我能说会道,我能写能算,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宁晏哆哆嗦嗦数了一堆自己可效力之处,若是早早提出跟他来,他一定设法把她撂在家里,眼下只能中途追上他,凭着这股无赖劲惹他几分怜惜。
燕翎在寒寂的风中立着,说不上心中是何滋味,只知道脑门跟蒙了一层雾障似的,又怒又气,还仿佛有一些意料之外的酸溜溜的欢喜溢出来,从初一那夜她的激动到今夜离开时她的木然,一切的不对劲到此时落了实处,原来她想去,她想去泉州。
“你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还不如一句来的管用。”
他负气道,
宁晏赶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路,双腿被磨蹭的疼,又冻又累,已是强弩之末,懵懵懂懂地问,“什么话?”
燕翎眼神幽深复杂,尾音被夜色浸出几分凉,“你舍不得我...”
宁晏愣了一下,眸眼如破雾而开的明珠,从善如流道,“没错,我就是舍不得你,我不想离开你,一年半载的,我一人独守空房多么无趣,我就想跟着你去泉州,夫君,你别丢下我....”
燕翎:“.......”
明知她说的是假话,却拿她没有法子,抬手拨开那被风拂乱的发梢,揉了揉她通红的琼鼻,嗓音含着无奈及宠溺,
“你料定我吃你这套,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