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时见姜大哥的妈妈面容灰败憔悴,庆娣欲言又止。
“不用劝我了,阿姨想得开。
阿姨过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
姜凤英拍拍庆娣掌着车把的手,嘴角甚至噙有一丝恍惚的笑意。
“当年在内蒙,队里其他的知青都回城了,我因为怀着尧尧,最后一批名额没赶上。
后来没办法,只能去旗里找他爸爸,回来没有顺道的马车,半路下来靠走一步步走回大队。
那天走多了动了胎气,半夜要生产,正是大冬天,晚上开始刮白毛风。
我记得那是在内蒙八年间最大的一场暴风雪,刮了几天几夜。
没有医生,只靠几个当地的牧民帮忙,就那样,在牧民家里生下他。
好歹这么多年熬过来,也把他拉扯大了。
只要留条命,再大的坎儿我们娘俩也能迈过去。”
周遭的车影行人象被隔了层玻璃,逐渐淡去。
城市的种种呼吸声几不可闻。
姜妈妈面容平和,目光如投向遥远的记忆。
这个中年妇人,为了儿子前些日子还在法庭外打滚撒泼叫骂连连,这一刻,三分感叹七分悲怅地,似乎已经认领了自己的命运。
硝烟尘世里,每一个人都曾经忠诚于某些信仰,如理想如爱情,坚不可摧、折腰不悔。
她的梦想与爱情,光辉已陨,湮没在那片草原上了吗?然后又被呼啸的白毛风,席卷而去,不留残迹?
庆娣感同身受般,象被封裹在一个混沌的世界里,无着落的近乎绝望的思念化作哀伤蔓延全身。
“阿姨……”
姜凤英回过神,笑笑:“谢谢你了,庆娣。
这些天一直麻烦你奔前忙后的。”
“阿姨客气了。
雁岚她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她妈妈,我能帮上忙的尽量多出点力。
以前景程……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黄毛的照片我去印吧,都在放暑假,找同学帮忙一起到处问问,说不定很快有消息了。”
话是如此,几天后黄毛仍是遍寻不获。
即使姜凤英找上黄毛家门,跪礼于黄毛父亲面前也是徒劳。
那个早衰的中年男人同样跪下还礼,脸上涕泪纵横,“我那娃从小不听教,我这个当爹的不知打过他多少次,可从他没了踪影,我也是担着心,没一天能放下啊!
大姐,你起来你起来,不是我不帮你……”
从黄毛家出来,几人神情木然。
姜凤英先行离开去了上班,庆娣推着车,对姚雁岚说:“我送你回去吧,看你脸色不太好。”
姚雁岚强笑,“老是睡不着。”
“杨阿姨……好一点了吗?”
姚雁岚摇头,“还是老样子,像是还重了些。
到吃饭的点就让我去找景程,我不去她就发脾气,怎么解释也不理,我每回只能去姥姥那里躲一躲。”
说着手掌摩挲着额头,叹息,“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庆娣无能为力,只得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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