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曲毕,人人都柔肠寂寞起来,泣得青衫斑驳。
檀弓坐不动膝。
而卫璇一边听戏,一边低头摇了摇,轻笑了一声。
檀弓的目光有追索之意,不解他为何而笑。
卫璇以扇遥指,潇然笑说:“我不过是笑这些台底下的人罢了,这样的俗滥戏也引逗他们伤一回神。
那我若来写一出,宣付梨园,到到时不得引得这整个京城鬼也哭,神也嚎,一个个地全都恸倒在天子脚下?”
檀弓并没有听过人间的戏文,对他这般与众不同的评论无甚反应。
卫璇笑道:“我见得了多了,感慨而发罢了。
你若多听几出,也知道这些个戏不过是一个套子,绕不出十六个字。”
“闻其详。”
檀弓说。
“左不过是书生落难,小姐养汉。
这状元一点,万事消散。”
卫璇展开折扇,低声说,“这一出还要加上个‘丫鬟捣蛋’。”
卫璇诙谐妙语举不胜举,引得旁边的举子们也过来同他攀谈。
酒过三巡,卫璇千杯未醉,众人却已软瘫如泥,醉倒在侧。
卫璇迟迟等不到董相国来,又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便起身要走。
戏台上又换了一班人。
“一番话破懵懂,痴呆谁似我,实在不灵通。
幸喜诗暗示,说穿假凤,示与我金钗信物绣囊封。
伊人好情重,伊人好情重。
今朝里,碧苍穹,心中喜万重,忽地不懵懂。
可笑三年被捉弄,三年被捉弄。”
“你知道这是个什么故事么?”
卫璇忽然问檀弓。
卫璇细抚手中玉盏:“这好兄是个破题顶顶的傻厮。
同窗三年竟不知意中人是哪个,若这假凤不假,他那真情可还真?这样的好情郎,我若是伊人,定离了他去。
所谓百年之好,可见谬也。”
这时,却有人答了他的话:“公子品性真是高洁,待月西厢你说是陈腐旧套,梁祝百年佳话又给你说成个此情非真,在下倒想知道,公子眼里可还剩些什么?公子既有此冠世才学,他日若高中,再择一侯门千金,岂不是也落了那才子佳人的俗套?”
来人是一个黄衣公子,眉目清秀得很。
可是她一见卫璇正脉脉地注视他,便轻摇折扇,避将过去:“…我看公子还是莫自己塞了自己的嘴。”
卫璇见看清他耳有珰痕,便笑道:“那自然不是。
在下只是不大见得惯,这戏文之中,一男一女必因形容美貌,一见留情,写书的人后头只瞎描几笔床笫偷欢加其厚密,对其因何知遇、相亲只字不提,若要多挣两贯砚台钱,必加一‘老夫人’来闭小姐春院,或加一小人名曰张狂、杜忌拨乱其中。
在下以为,如此生情,盖皆形骸之论也。
须知情之至也,不过是八字‘两情厮投,形神契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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