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柱香之后,那名僧徒请示完返回,将他们引去客堂,是平常香客居士留宿的地方。
途经法堂,里面传出诵经声,几十名僧徒盘坐殿内,低沉合诵,余音绕梁。
一早好奇:“他们念的是什么?”
引路的僧徒回答:“佛说阿弥陀经。”
他们往里看,正对大殿的住持睁开眼,平淡无波的,目送几人经过,最后低喃了一句:“竟有邪祟混进了华藏寺。”
参在醇厚的诵吟声里,低得如同叹息,但还是被贞白听见了,她脚步微顿,又很快跟了上去。
李怀信正问:“这个时辰,寺里还有斋饭吗?”
僧徒答有,领他们往住处放下行李,便辗转到了斋堂。
一早对青菜萝卜不上心,独自跑出去瞎溜达,李怀信还没顾得上叮嘱这丫头别乱跑,转眼就不见了人影:“这小鬼胆儿太肥,寺庙里有的是高僧,遇上了有她苦头吃!”
毕竟这个时辰大家都在做晚课,那些个德高望重的云集在法堂里头念经,来招呼他们的僧徒就是个看门儿跑腿的,没什么修行,自然看不出来一早是只小孽障。
她倒好,一点儿不长心,在佛门圣地横行无忌。
李怀信吃了几口素斋,实在寡淡得毫无胃口,贞白倒是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
而佛家认为,饭食是十方施舍,不可浪费,李怀信入乡随俗,自己吃不下,干脆夹到贞白盘子里。
贞白盯着面前垒尖的斋饭,抬眼:“你不是吃萝卜和青菜吗?”
她只记得他挑食不吃豆子。
李怀信则道:“我吃好吃的萝卜和青菜,这个不好吃。”
贞白垂眸吃斋,不经意地问:“不是饿么?”
“我待会儿去佛前请几只供果。”
贞白瞥他一眼,不搭腔了。
一顿饭的功夫,一早还没回来,李怀信不放心,眼见那群和尚的晚课就要结束,也不知这小鬼晃到了哪个地方,万一惹上麻烦。
他准备去找,又觉得贞白也是个没人味儿的,不易带着在寺院里招摇,遂将人打发回去休息,独自去寻。
雪已经停了,铺在青石板和红墙碧瓦上,满院子洁白,东南角一棵菩提树,叶子掉光了,树干粗壮,因不耐霜冻,根部被僧人们用麦秆围了起来。
李怀信从菩提树下穿过去,进了一道拱门,东西两座钟鼓楼,他绕了一圈,没见到一早人影。
转身要走,突然脑中一记重锤,疼得他两眼一黑,双腿差点没站住,踉跄的撑住身边的红柱,重重抵着额头,忍着那股绞痛,用手狠狠地揉摁,心下奇道:“犯得这是什么头疾?!”
已经第二次了,这次疼得他老眼昏花,然而一抬头,却把远远吊在钟楼顶上那口梵钟都看得一清二楚,具体有多清楚呢,就是清晰的看见了梵钟上那串‘离地狱,出火炕,愿成佛,度众生’的字。
但是太疼了,他根本来不及细想,那么黑的天,再定睛去看,也只瞧见一口梵钟悬顶的大致形状。
待那波剧痛忍过去,后背已经出了身冷汗,李怀信甩了甩脑壳,忽然看见走廊尽头,一抹白影掠过,他猛地追上前,一转身,那道白影又晃在另一条甬道尽头,李怀信追着它,又在拱门后一闪即逝,他心下一凛:什么东西?!
然后穷追不舍跟上去,在雕栏外,终于辨别,那是个身穿白袍,颈间挂菩提的年轻和尚,只是这和尚看着奇怪,走路的步子很快,匆匆掠过去,如踏风疾行,又似乎漫不经心,在冰天雪地间游荡,只披一层单薄的白衣僧袍。
是个不怕冷的和尚。
卷着寒风,推开僧舍的门。
李怀信靠近,却隔着一条道,不声不响,怕惊动他,立在廊柱下,朝里望。
因为没有头发,那和尚的颈线很漂亮,正对窗扉侧立着,枪杆一样笔直的背,和一张英气硬朗的侧脸,很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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