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铁了心要废秦鹤白,只是北侠名声太盛,又位高权重,就连先帝也不能贸然动他。”
叶浮生收回手,语气淡漠里透着尖酸嘲讽,“阮清行借由示弱暗表自己无二心,暂时重得了先帝信任,要想使这份信任长久下去,从而为整个文官势力谋取长远利益,扳倒秦鹤白势在必行,而阮非誉……就是他为秦鹤白准备的一把刀。”
“因为阮非誉除了他这个老师之外再无倚仗,所以就算明知山有虎,也得向虎山行,对吗?”
楚惜微冷笑一声,“出头椽子不好做,他夹在君臣文武之间还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愧‘南儒’之名了,所以……你说的第二个欺君之人,就是阮非誉?”
顾铮有武,但是仅凭他要想从死牢里捞出一个人而不生枝节,实在太难,除非……还有一个能对此事握有实权的人暗中相助。
那个时候负责秦公案的人,不就正是年仅二十多岁的阮非誉吗?
叶浮生欣慰点头:“孺子可教也。”
楚惜微转过头来:“他当时是阮清行和先帝的刀,也算是风光无两,为什么要冒着欺君之罪的危险跟顾铮一起救人?”
叶浮生耸了耸肩,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晓得他插手的事情被阮清行抓住了马脚,而阮清行为了保住弟子也为了不牵连己方,就先一步卖了顾铮,而我师祖那个缺心眼儿的也没掰扯其他人,自己梗着脖子扛到咽气为止。”
他说得平平淡淡,甚至还带了调侃,只是一双眼里雨雾沉淀,冷凝成经年冰封。
楚惜微莫名想起了顾欺芳。
那个时候他才八岁,对于那个女子的记忆其实已经模糊了,到了如今连容貌也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女子利落的言行举止,和偶尔瞥来时冷漠的眼神。
当时的他还太小,不明白那目光里究竟隐藏了什么东西,然而小孩子也往往最是敏感,瞥见那眼神便毛骨悚然,再也不敢在顾欺芳面前放肆,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他现在大了,回想起那个眼神,才恍然惊觉——顾欺芳那一眼,是带了恨意深沉的杀气。
只是她终究没有动手,甚至连打骂泄愤也不曾,尽心尽力地将自己与楚珣送到了瑜州城,犹记得女子纵马而去的时候,守将陆大人欲以财帛相报,却被女子一袖掀开了百两黄金。
他还记得女子轻描淡写的回眸一眼,从满地黄金看向他和楚珣,最后落在路边草木上,目光始终无二。
“我这一趟,不为富贵,也不为他们。”
言罢,扬鞭策马,一骑绝尘。
幼时懵懂不解,而后复杂难明,直到如今知晓真相,他终于懂了顾欺芳那时的态度,却更不懂这个女子究竟有怎样一番凛凛风骨。
他这样想着,忍不住出了神,叶浮生见他步子慢了,便侧头问道:“在想什么?”
“你师父……”
话音未落,楚惜微已觉不好,陡然回神,只见叶浮生脸上的笑意已经凝固在嘴角。
半晌,叶浮生又笑了起来,道:“劳你惦记,她老人家一定很欣慰。”
楚惜微只觉得他笑得比哭还难看,顿时便后悔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好不容易出口岔开话题,道:“这些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怎会知道得这般清楚?”
叶浮生摸了摸下巴:“这些年我曾经翻阅过当年案宗,奉命清查冤假错案的时候更是恨不得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像秦公案这样的大案当然是要重点关注。”
楚惜微眼睛一眯:“楚子玉要为冤者翻案?”
“新政要令律法清明,自然就先得正法典刑,重审旧案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子玉有这个打算,而提出来的人是阮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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