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微哪怕昏迷了,也死死抓着叶浮生不放,他就只好陪着缩在马车里,把赶车的重任交给了秦兰裳。
好在大小姐虽然还在气头上,也分得清轻重缓急,赶起车来虽不甚熟稔,倒也勉强稳当,于晌午时分进了村子。
清雪村名虽优雅,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山村。
它离安息山不大远,面山临水,虽然周遭没有繁荣乡镇,但能勉强自给自足,民风淳朴,颇有些与世无争的闲适。
这里约莫是很少见到外人,一看马车进入,老弱妇孺不怕生,抻着脖子围观,秦兰裳这辈子都没被人这样注视过,脸涨得通红,思及马车里的楚惜微,又不敢发脾气,只好一个个地看过去。
这地方太普通了,大多屋子都是茅草顶泥糊墙,间或有几间砖瓦房,想必就算是村里的“大户人家”
。
秦兰裳掂量着手里被叶浮生塞过来的钥匙,虽然保管极好没有生锈,但也看得出年岁颇久了,心里顿时就生出一把哀伤,觉得自己与其去住摇摇欲坠的茅草屋,还不如在马车里将就一晚。
然而等她沿途问路,终于到了地方时,却愣住了。
这是一间小宅院,离村民所居的地方稍有些距离,占地面积也不算大,门口没有镇宅石兽,顶上的匾额也有些枯朽,上头写着两个大字:谨行。
叶浮生扶着楚惜微下了车,后者依然没有醒,他也没心思顾念太多。
秦兰裳上前打开了门,发现除了一个小院子外,就只有三间小屋,中为前厅,右为卧房,左边则被一把大锁紧紧扣住。
院子已经很久没清扫过,靠墙一边有蒙尘的兵器架,可惜架子上已空空如也,此外还有一棵大树,落叶铺了满地,也覆盖了下面的石雕桌凳。
秦兰裳拂开桌上的叶子,却发现下面是一张棋盘,黑白棋子交错,是一场不分胜负的和局,她拿起一颗棋子,下面干干净净,说明这盘棋已经在此放置了很久。
她愣了一下,莫名就有些不敢轻慢,把棋子放回原处。
叶浮生已经踢开了卧房门,出人意料,这间屋子并不如外面那样蒙尘,只是积了薄灰,可见至少在一两个月前,此地还有人住过。
看到院子里的兵器架,本以为是个武人所居,然而这间屋里却有摆满书籍的黄花梨木架,和放置了文房四宝的木桌,一看就是读书人偏好的布置。
他一手扶着楚惜微,左手忍着痛抖开覆盖在床榻上的罩布,下面的被褥还都光洁。
叶浮生仔细看了看,这才把楚惜微安置在床上。
出声把秦兰裳叫了进来,叶浮生叮嘱道:“我去找大夫,你先收拾一下屋子,别把你小叔一个人丢在这里。”
秦兰裳乖乖应了,眼见叶浮生出了门,她就翻出了水桶和木盆,快速到院子里的井边打了水回来,撸起袖子开始打扫。
她把架子上的书随手抽了几本,发现一排是手抄的典籍,每页后面还有批注,落款都是“周慎”
;另一排则是原书,放得整整齐齐,秦兰裳翻了几页,从中掉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的字迹十分粗犷豪气:“贺阿慎十四生辰,秦云飞字。”
北侠秦鹤白,便是字云飞。
周慎这个名字,秦兰裳没有听过,但是南儒阮非誉却是名叫阮慎,而阮姓是出道后从了师,并无人知道他之前究竟姓什么。
心头巨震,秦兰裳手里的书“啪”
地掉在地上。
她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屋子里每一处,又透过半开的窗扉看向小院,仿佛看到一段流年被缩在这方寸之间,可惜只如水月镜花,可望不可及,可思不可追。
叶浮生回来得很快,他向来都是个不拖泥带水的人,此时心急如焚,就更快了一些,差点把年事已高的大夫跑断了腿。
这村子里只有一个大夫,的确是姓李,年近六旬,听说三十多年前还随父去边关做了军医,结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其父永远留在了那里,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李大夫虽然身在乡野,见识却一点也不少,他见了叶浮生的模样,又进屋看了秦兰裳和楚惜微,相当知趣,麻溜地把脉看诊,半句废话也没有。
叶浮生坐在一旁,把自己一身的伤都抛在脑后,活似流的不是他的血,伤的也不是他的骨肉,一双眼睛只有床上面无血色的楚惜微。
半晌,李大夫才收回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他受的是内伤,又服用过猛药,强行掏空精力、虚耗气血,所以才会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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