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上宫到无相寺,差不多就是自东陵向西川,倘若在地图上画条线来,颇有些把大楚半壁江山腰斩的味道。
眼见离大会开始只有不到一月的时间,凡事都耽搁不得,因此自那日商榷过后,端清就接过了大部分门派事务,好让玄素能离宫赴会,为了稳妥起见,还请出一位同是端字辈的长老同行。
此时此刻,叶浮生站在山门前,一手牵着谢离一手牵着马,秋风肃肃,落叶纷纷,本该不胜离愁,结果配上他嘴里的荒腔野调,硬是把三分凄清唱出了七分扰民。
“黑白棋,是非局,对错曲直交相替;耳闻戏,唱画皮,虚实真假难说明;英雄归末路,红颜惜迟暮,叹一句山穷水尽,唱一段岁月无情……”
叶浮生的声音好听,说起话来妙语连珠,连茶馆说书的也要甘拜下风,然而他唱歌总不在调上,越唱越荒诞,还越来越起劲儿。
饶是谢离教养极好,也忍不住挣开他拿手捂上耳朵,却仍抵不住这阵魔音穿脑。
好在他们等的人总算是来了。
端清留在宫中,并没有前来送行,那位年过六旬的端衡长老带着玄素和一行太上宫弟子沿着青冥路走过来。
叶浮生眼尖,一下子就瞥见了端衡长老右边落后两步的位置上,有两名身着茶褐色僧衣的和尚。
高大的那个约莫三十来岁,手持钵盂,颈挂佛珠,行路不快不慢,步法稳健有力,显然是个内家高手,然而他的脸色虽谦逊有礼,眼神却可见得意和倨傲。
相比之下,身量稍矮的那个就顺眼多了。
这个和尚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面皮白净,容貌俊秀,不捧钵也不持棍,手里有串紫檀佛珠,共计一百零八颗,随着脚下步伐慢慢拨动,循环往复,如同生生不息的日夜。
这行人见了他,不等两个和尚面露疑色,玄素便开口道:“此乃我端清师叔门下弟子,名唤叶浮生,虽未出家,也是太上宫门人。
这位是断水山庄的少庄主谢离,此番也随我们一同赴会。”
顿了顿,他又替叶浮生和谢离介绍道:“这两位是无相寺的恒明师兄、恒远师弟。”
叶浮生心下一动。
无相寺目前辈分最高的两人就是色见方丈和有“西佛”
盛名的色空禅师,色字辈下便是“恒”
字辈,难怪能与玄素同辈相提。
他没听说过恒明,却对年纪轻轻的恒远有所耳闻,原因只有一个——此人是色空禅师唯一的弟子。
西佛一生只收了一个徒弟,其身世来历无人可知,只晓得是在八年前拜入了色空禅师座下,自此改叫“恒远”
。
一剑三刀,东南西北。
西佛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不知多少人愿意剃度出家拜他为师,可他最终却收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少年入门,并且从此再不收徒,恒远既是开山大弟子,也成了关门弟子。
可惜他入门八载,却从未听说有何高才,习武天赋一般,修禅悟性平凡,除了与人为善、性情温和之外,再没有什么妙处,江湖上有无数人为西佛叹惋,都说“浮屠拳经”
就要从此成为绝唱。
思量间,两个和尚同时合掌道了句佛号,恒明不爱说话,倒是恒远对他二人微微一笑。
叶浮生感觉到谢离抓住了自己一片衣角,暗自回手握住了那只小爪子,安抚了他的忐忑紧张,这才对两人见礼。
端衡是太上宫除端清之外地位最高的长老,平日里执掌律法堂,性格严苛刻板,最不喜这些面子功夫。
等他们客套了两句,端衡便出言道:“路程遥远,早些赶路吧。”
他一开口,玄素当然不反对,恒明、恒远更是客随主便,叶浮生瞥了眼这身着道袍、木簪挽发的小老头,没看出什么仙风道骨,只觉见着了一只挺胸抬头、不怒自威的老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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