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还请慎言。”
一旁的侍女严厉地打断。
太子顿时闭了嘴,讷讷地不敢张口了。
薛蘅沉默地坐着,未发一言。
自李氏故去后,官家便时时神智错乱,有时无故狂笑,有时又掩面恸哭,大多时候都痴痴惘惘的,在玉清昭应宫炼丹修道,说要去扬州,去找他的婉娘,疯症一年比一年重,如今已经药石无灵,身旁的人大多只是哄着劝着而已,除去平日上朝之外,臣僚百官的奏疏劄子都是薛蘅在批阅。
他也许坚持不了多久了,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正在这时,御前伺候的一个小黄门过来了,侍女问过他什么事后,脸色登时大变,走到薛蘅身边,低头在她耳畔小声说了一句话。
“天子大渐。”
薛蘅眼睫一颤,手上那只磁州窑茶盏便摔落下去,泼了她一膝盖的热茶。
玉清昭应宫内昏暗一片,因为赵從畏光,窗子全被木板钉了起来,室内不通风,弥漫着一股腐朽难闻的味道,气氛也是压抑沉重。
薛蘅来时,冯益全正瘫坐在阶上,嚎啕大哭不止,见她出现,立即膝行上前,拽着她的裙摆哭求道:“娘娘!
您最心善仁慈!
您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您救救老奴罢!
老奴日后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您啊!”
说完又给她磕头,磕得额头迸裂,血溅长阶。
旁边的内侍忙拉住他,头疼地劝道:“冯都知,您这又是何苦,能给天子殉葬,那是无上荣光,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
“狗屁荣光!
换给你,你试试!”
“哎呦,咱们做奴才的,这话可说不得呐……”
冯益全破口大骂,懒得再搭理他,继续给薛蘅磕头,磕得乌纱帽也掉落下去了,露出满头花白的发丝。
自永宁四年以来,这位曾经叱咤内廷的大珰便不知为何精神不济,屡屡狂呼有鬼,更不敢行夜路,无论白天黑夜,屋子里烛火不熄。
长时间的折磨令他苍老了数倍,已经无法在御前伺候了,赵從着令他退休养老,现如今,他在宫中只是个有名无权的老人,就连没有品级的小黄门亦可随意欺辱他。
薛蘅躬下身,盯着他浑浊的眼珠,淡淡地说:“自你下令活埋李氏的那一天起,就早该料到会有这一日才对。
冯都知,一路走好。”
冯益全闻言一愣,她已经抬步离开。
身后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哭喊:“老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娘娘!
为了官家!
为了大陈的万世基业!
老奴的忠心,天地可证!
日月可鉴!
皇后娘娘,您不能不管我啊……”
侍女犹豫地问:“娘娘,要不要奴婢去……”
“不用,”
薛蘅淡声拒绝,眼底浮现一丝讥诮,“疯犬临死之际的乱吠罢了,无须理会。”
她步入寝殿。
殿内愈发昏暗了,烛火摇曳,天子暮气沉沉地躺在明黄帷帐后,两鬓如霜,眼底青黑,他如今也不过才四十来岁,却已显出油尽灯枯之态。
薛蘅在床沿坐下,摘了帕子,替他擦额上的虚汗,忽被他一手擒住手腕,双眸睁开,竟是杀气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