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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玲略微抬头,电视屏幕折射出我张望的脸。
破天荒的,甘玲主动说:“我今天去光明幼儿园看表演。”
我回头看水还没开:“嗯。”
甘玲仍旧低着头,肩头高耸,头埋得很低。
我翻出挂面,捏了一束,水底咕噜噜地冒泡。
“她没正经上过幼儿园……她奶奶说,直接念小学就行了……是我,非要犟,非要送去李子幼儿园……”
郑宁宁未能表演的那个节目叫做《种太阳》。
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长大以后……
她没有长大。
水开了,我把面条摊在锅里,水汽蒸腾,我打开油烟机,我听不见甘玲的哭声,一碗面条,卧了一个煎蛋四个火锅丸子两片生菜,生抽放多了颜色略深,油花和葱花漂浮在面碗中。
我坐在厨房抠手指,面在哭声中变坨了。
第28章谁是反派
我把面端出来,面已经坨得仿佛一整块没有泡开的干脆面,甘玲的筷子尖插在里面搅动片刻,抖散了已经黏糊糊的面条,大口大口吸溜进了嘴里。
我不问,她不说,等她吃完我收起碗,电视上投屏出数个男人,相册像个万花筒,我一眼就看见了屏幕中央的一张光明幼儿园的舞台照片。
是艺涵正走过森林,和西蓝花相遇,她正在极其做作地惊讶着说:“你是谁?”
小孩子歪着头,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瞪很大,像个精雕细琢的工艺娃娃。
艺涵才四岁半,俨然就是光明幼儿园的舞台之星,做什么都要站在最中央,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表扬她也要比别人多出半句她才心满意足,一头自来卷被妈妈打理得格外乖顺。
照片掠过艺涵的时候,我看见甘玲很明显有些不自在。
我忽然升起个危险的念头:“翻回去。”
甘玲面无表情地翻到下一张,并不理会我的要求。
“你拍男人就算了,拍别人家小孩……你想干什么?”
有一个电视剧是一个女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疯了,她就去偷别人的小孩抱来抚养;有一个短视频说一只狗狗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最后小豹子吃它的奶水成了它的安慰;还有一条新闻说保姆嫉妒主人家的孩子漂亮聪明就偷回了自己家——
在我心中,甘玲持续性冷静,间歇性疯成上述情况,我不得不防。
我豁然起身俨然兴师问罪,甘玲抬脚踢在我哆嗦的腿肚子上,面色很是阴暗,把照片翻了回去,当着我的面点了删除。
我被踢了一脚,仍然向前,甘玲忽然说:“你很关注这个小孩……”
“我关不关注,都……”
“你会有更喜欢的小孩么,一个班里十来个小孩,你会偏心吗?”
甘玲再次直视电视,话却直□□喉咙,我重重坐下:“不关你的事。”
“那就是有偏爱了。
难免的。”
她倒是大度。
我知道有些老师对学生的区别对待非常明显,拳打脚踢和温声细语是存在在同一个人身上的,一个老师,抑或是一个人都多面地存在着,好坏都是那么模糊,像一块被洗得失色的布料。
我还知道我们幼儿园有一位老师对别人的孩子轻声细语,极尽耐心,但爱都在光明幼儿园耗尽了,她没有爱的存款可以拿回家,对孩子总是淡淡的,冷漠的,严格的,甚而至于是苛刻的。
甘玲问得合理,也没追下去,又是那种惹人讨厌的确凿的语气,给我定了性。
可我没办法辩解。
七年前,我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