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海只盯着程锦朝的动静,不错眼珠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我……母亲,身体可好?”
写完了,程锦朝就用脚擦去那写得极大极深的一串字,抬眼望着墙上二少年。
跃海眼神微动,侧脸望了望城里。
熊爪城迁徙来的人都在城边,很容易就看得到那一串窝棚,有一片很大的空地。
他虽然看不见程锦朝的母亲,却见得到一群小孩子抱着石板坐在一起,程锦朝的母亲会教书,为小孩子开蒙。
于是再转过脸,无声地点点头。
又怕程锦朝看不见,两臂伸开示意她看自己。
城下的女子看了过来,他忽然把生虎往身侧一拽:“快笑。”
“什么?”
“对她笑。”
生虎却是没有看完程锦朝写的,却看见了“母亲”
二字,不由得眼眶一酸:“能孝顺老娘的,哪里有坏人!
我就去把人放进来!”
“别犯糊涂!”
跃海沉声一拽,自己咧开嘴大笑,又重重地点头。
生虎也明白过来,把一口白牙龇起来,太阳底下显得亮闪闪的,又拍着胸脯,活像个猴子似的,抓耳挠腮了一番,底下的程锦朝忽然躬身行礼。
城墙上的少年们各自还礼。
狐狸凄楚地笑着,弓腰再次行礼,低头下拜。
她知道,自己是进不去了,这城墙上隔空的来往,已是两位少年最大的善意。
人是人,妖是妖,她见不到母亲,熊心城也不是她的家。
再次看见生虎拍着胸脯,仿佛在保证他们会照顾好她娘,她又望了望,才折返离开。
家,是回不去了的。
她走出很远,定了定神,把身子站得更直,神情肃然,脱去残破的鞋履放在一边,赤足走进河里,没过脚踝,没过腿弯,然后,水流漫过腰,流过胸口。
她闭着眼,缓缓地,缓缓地闭气,继续往前踏入,把自己的脸埋在水中。
水流从四面八方压来,淹没,磨蚀着她。
胸口胀痛,身体想要呼吸,心却不想。
只埋入水底。
一片寂静。
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女孩子的哭喊求救声。
“救命——”
狐狸睁开微红的双眼,吐出一串水泡,摸过腰间存放好的耳坠,徐徐摆动身体,浮出水面。
极目远眺,侧耳倾听,湿淋淋地上了岸,折了一根树枝提在手中,循着声音走去。
天道,是天道。
天不要她死。
临到此刻——心里的金色灵力忽然微弱地颤动了。
是她游历四方时遇到明尘尊者,是决意做人时被逼着做了妖,是她求死不能听见人救命。
这一幕幕,是她的道!
必须身而为妖,却要……为天行道?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想到什么道,难道是因为她摸了明尘的耳坠?抖了抖发间的水珠,脚步骤然加快。
树枝为剑,斩开几道藤蔓,看见树上挂着一个女孩,头朝下,已经没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