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却听祁纵淡笑道:“晚辈此番前来,不过是想看看沈……”
他眼眸微垂,下意识将眼风扫到沈不言脸上,见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微微叹气,道,“她从前的生活罢了,若是姨娘不嫌弃,肯为晚辈讲解一二,那便更好了。”
沈不言微怔,不可思议地看向祁纵,祁纵却不看她,他身子高大,便是坐在椅子上,也显得威仪万分,但似乎为了照顾林姨娘的感受,此时他微微佝住腰背,让自己稍微矮一些,降些气势下来,尽管那副样子,很像猛兽被关进不合适的牢笼里,显得格外的局促。
沈不言心里一热,她此时反而说不出话来了,沉默不语地挨着祁纵坐了下来。
林姨娘道:“这样吗?”
她有几分欣喜,“若将军愿意听,妾……”
她顿了顿,紧张地住了嘴,生硬地转换了自称,“我很愿意说给将军听。”
祁纵道:“姨娘不必拘谨,您是长辈,直呼晚辈姓名就是了。”
林姨娘忙点头,此时方才想起自己还未尽主家之仪,忙道:“将,祁纵还未用膳罢?若是不嫌弃,一起吃些?”
祁纵道:“晚辈才出东宫便来了,确实还未用膳,既然姨娘盛情邀请,晚辈便不客气了。”
沈不言忙起身,让留音去厨房里要双碗筷来,留音道:“大太太已经让人送了饭菜和碗筷,只是刚才见姨娘们正说话,不敢通传。”
沈不言忙让传菜,等她再进得屋内,祁纵已经和林姨娘聊得很好了,沈不言见了,眼眶有些发涩,低头用手捂了捂,方才若无其事地入了座。
这顿饭,用得有些久了。
等到了该告辞的时候,已经是申时,是非离开不可的时候了。
祁纵留沈不言在屋里和林姨娘告别,自己叫了张大夫过问林姨娘的病情。
林姨娘的病已经被耽误太久了,张大夫也不能下保证,只说尽力调整,但首要就是林姨娘得休息好,吃好。
祁纵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近两个时辰的相处,听林姨娘说了这么久的话,祁纵自然明白清柳院里有的是怎样的清苦日子。
祁纵没说什么,只请大夫按时过来为林姨娘看诊。
那边沈不言终于出了门,祁纵看出她眼角湿润,当是刚哭过,到了他跟前,却又一句话都不曾多说,只是连连道谢。
祁纵知她内外分明,大约也只能在林姨娘跟前肆意发泄情绪,而他对她,终归还是膈了万水千山的一层。
因此祁纵只装没有看到,问道:“你到了寿山伯府,是如何面对你那难缠的嫡母和嫡姐的?”
沈不言以为他想问清楚,她有没有闯祸,因此赶紧事无巨细地把前情都与祁纵说了一遍。
祁纵惊异地挑了挑眉,道:“你嫡姐还说你蠢笨不堪,我看分明是她没有长眼睛。”
其实不长眼睛地何止是沈镜予,连他都有些担心沈不言办不下来,方才巴巴地赶来寿山伯府,以为可以做个救美的英雄,其实美人双手能舞剑,根本不用他救。
祁纵想到这个,觉得有些好笑。
沈不言呆了呆,道:“无缘无故,她与你说起妾身来做什么?”
沈不言有些担心沈镜予对她心生不满,从而连累林姨娘。
祁纵见她呆呆傻傻的,满心眼里只有林姨娘的模样,又有几分酸意,但这酸意在眼下时节看起来,未免有些过于小气了,祁纵觉得不好,因此刻意忽略。
他道:“你那嫡姐愚蠢至极,想着通过贬低你来贬低我的眼光,笑话,我的眼光,是她能置喙的?”
沈不言觉得自己该顺着祁纵的话夸一下他的眼光,顺个毛,可是夸他的眼光好,不就是在变相地夸自己好吗?沈不言觉得怪怪的,便没有接这话。
因此她只是道:“姐姐从小千恩万宠地长大,没受过什么明枪冷箭,母亲又肯宠她,因此她看人待物总是天真了些,自我了些,说毛病也是个毛病,却是能让人艳羡的毛病。”
祁纵觉得她这话是错极了,可因听到她话语里不作假的、掩藏不住的羡慕,祁纵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这时候讲做人的道理是没有用的,沈不言就挺能做人的,很多事她都明白,她羡慕沈镜予,也不是羡慕沈镜予被惯出来的毛病,她只是羡慕一个无忧无虑,有人依靠的人生罢了。
祁纵想到清柳院,想到沈不言孤身入国公府,又单枪匹马地闯回寿山伯府面对嫡母嫡姐,一直以来,沈不言都是没有退路,没有依靠的那一个。
沈镜予说她没主子的风范,是因为沈不言知道在寿山伯府,没人能为她说一句公道话,因此她默默咽下所有的苦,这不叫蠢笨,而是识时务者为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