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骁这三十多年的生命里,没有哪一年像这一年这样过得跌宕起伏。
如果画一条曲线,那是足以媲美上证指数的红红绿绿。
年初的时候认识了杨念萁,开始是觉得她平淡,可却是一个好老婆的材料,这样干净纯洁的女人如今不多了,便把她娶回了家,以为会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哪知会从蜜月起就不和顺,□像打仗,打着打着倒打到心里去了,才觉得这个女人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平淡,她的内心其实是一座活火山,随时都可以爆发。
等到两人火山爆发似的爱得难分难舍,她的身体又出了问题,也许会没有孩子,而没有孩子的原因,也许就是和他频繁热烈得像打仗一样的性生活有关。
从平淡到热烈,从高峰到低谷,人生就像坐过山车,起起伏伏,永远不知道前面等的是什么。
他在年初的时候怎么会知道他会爱他的妻子爱得深沉热烈爱到不想放开手?他在年轻的荒唐岁月里怎么会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儿子没有机会认识而他将来也许会没有儿子?一个男人没有儿子,那做男人还有什么意思?所有生活经验知识积累生命延续都无法传递下去,别的不说,他买的房供完贷以后交给谁?他买的几柜子书难道只能捐给母校?还有他奶奶的几块光绪通宝他爷爷的旧康克令钢笔他爹的一箱子毛主席像章他娘的全部井岗山报纸还有他小时积攒的全套的三国演义画片难道都没人要?
从前他不觉得儿子有多重要,别的男人到时候就有了所以他到时候也一定会有,可一旦有人告诉你你的儿子也许永远就没有了,那一种失落比炒股的时候大盘从六千点跌到一千九百点还要剜心镂骨叫人痛不欲生。
炒股亏得倾家荡产还可以从十八层高楼上纵身跃下,融入蓝天从此解脱,也可以在证交所和所有的人一起骂政府怪社会怨自己点儿背;但没有儿子却只有笑着面对,还要笑得春风满面,还要安慰老婆劝她宽心,克制自己□的频率和冲动的劲头,虽然她在他怀里柔情似水温软如棉让他壮得像山硬得像铁——原来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是这么内涵丰富的歌,那让他想和她欢爱到天荒地老黑夜永远不要走白天永远不要来,但也只得释放出一半的能量和热烈。
那种压抑的做法从来就不是他的方式和习惯,而身下女人的婉转承受又让他觉得内疚,积蓄的力量和郁闷无处发泄,那辆车就是他的新途径。
马骁把他的车玩得烂熟,每天下班后去大学城接老婆放学,从公司到大学城的每一条路都走一遍,半个城市的地图藏在他的胸中,就差指点江山,挥斥交警,粪土左右名跑车了。
这个时间,老婆在上学,他也在上学,老婆学的是教育心理学,他学的是机械动力学。
老婆是去学校回炉,他是自学成材。
临到年末,酒会宴席渐多,这里吃请,那里请吃,还有老友之间要联络联络感情。
每一次和朋友同学同事聚会,他都当好好先生送没车的人回家,喝多了人和他称兄道弟,把他当哥儿们,酒醉之后吐露胸中苦闷,他这才知道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这天他和一班同学吃过饭后送大家回家,班正醉得最厉害,怎么推也不醒,只好送完了所有的人,把班正的头拖出车门,用一瓶矿泉水浇醒了班正,说你家住哪里?我记得当年你和班副结婚的时候我们去闹过房,有些年没去了,不记得在哪条路上了。
班正哼哼叽叽地报了路名,马骁把他塞进去车去,拍上车门,打电话对念萁说我还有最后一个人要送,你先睡吧,别等我了。
念萁说你喝多了没有?当心开车。
马骁说你放心,我就根本没喝,我惦记着当司机呢,你要是还不想睡,就煮点薄粥汤,我回家喝。
念萁说知道了。
马骁收了电话,回到驾驶座上,回头看一眼班正,他又闭上眼睛在睡了。
班正睡觉挺老实,酒品也不错,既没有吐他一车,也没有扯酒鼾,只是轻缓地呼吸着,像是累极了入睡。
马骁想起班正从前在学生时期有个扯鼻鼾的习惯,尤其是喝了酒或是累了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一扯,大家就踢他的床,有时把手里的书往他身上扔,没想到过了十年,他的睡眠已经不成为一个烦人的问题了。
也许是班副的功劳?马骁太知道一个女人强悍起来是可以到达一个什么样的地步的,再笨拙的男人也会在女人的影响下变得温柔细腻,他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