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刺我…一次。”
易情无力地启唇。
“快些…要来不及…了。”
白石掷出的降妖剑刺偏了,祝阴手上却还有一柄。
而今鬼王的余滓未消,白石拖着祝阴与秋兰御风而行,闪躲生于弓槃荼膝肘的繁密肉丝。
那细丝尖若楔锥,能在人身上钻出血洞,两位灵鬼官忙于躲避汹涌袭来的肉丝,如今确也无法脱身。
祝阴面色沉凝,指尖却已挟上剑刃。
犹豫片刻,他脱手掷出。
锋刃再度划破寒流风,呼啸而出。
这一回他在剑柄上缠绕了风流,在片刻之后感受到了锋刃划破皮肉,被热血浸染。
易情竭尽最后一丝气力按着鬼王,第二柄降妖剑从背后刺来,深入他胸膛。
胸脊仿佛被劈成了两半,呼痛声翻滚在喉间,却始终无法吐出。
鬼王震声嗥鸣,祝阴的降妖剑刺入弓槃荼心窍。
巨岭般的身躯终于碎作尘埃,随着飘飞的细雨散在风里。
易情没了力气,身子骨碌碌地从檐瓦上滚落,坠了下去。
天光开始放晴,穹宇现出一片洁净的花青。
雨还在下,可却柔和了许多,像天女涟涟的细泪,轻缓地浸湿衫子。
大梁城中塔寺、戏楼、会馆皆已化作残垣断壁,可天边却泛起秀丽的水色,群山如墨影般淡渺,看着仍如一幅锦绣图画。
正在此时,红衣少年乘着清风,自天宇中急急落地。
他上前数步,易情从檐边滚落,掌心里仍攥着鬼王的碎肉,撞跌了挂在檐角的灯笼架子。
竹篾散落一地,血珠子雨一样地落下来,祝阴正恰将染血的他接在怀里。
其余三人也飘然降落,踉跄几步。
众人环顾倾颓的城中光景,一地碎砖落石间,鬼王化作千万细碎的血肉,渐渐在风里消融,再不能复归原形。
白石掸去玄裳上的雨水,自言自语:“方才那一剑,刺中了么?”
祝阴却道:
“是否刺中,如今已无关紧要了。”
他怀抱着易情,托着膝弯,低头望着这位久别观中的师兄,良久无言。
易情无力地仰着面,阖着眼,那身躯似是沥尽了鲜血,轻飘飘的,如一羽鸿毛。
心中百味杂陈,可却更像是咬了未熟的树果,又涩又苦。
降妖剑刺中了鬼王心脏,仿佛也刺到了他心里。
祝阴屏着息,聆听着自己心口处传来的急促心跳,兴许是跳得太快了,心在胸膛处撞得有些发疼。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傻的人呢?他想,心底里似有莫名的情愫孳生,破土而出,发芽抽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