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有个作杨七郎打扮的,身材格外魁梧,独他一人大刀金马般坐在条凳上,其余花脸围着他站着,乍一眼看去,张飞、廉颇、李元霸都齐了,仿佛要在这小小一张彩头桌上开群英会似的。
廉颇道:“破台?早些时候也没听班主提起,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杨七郎道:“班主就是不提,也得有这个打算了,近来出了这么多怪事,确实该祛祛煞气。”
李元霸问:“谁去扮灵官?抓阄了没有?听说是今晚子时,这都没定下来,未免也太草率。”
照理说,戏班里死了人,又一连出了诸多晦气事,是该唱一出破台戏,从前老班主在的时候,也是这么操持的。
宝丰社破台,唱的往往是《灵官降妖》,由花脸穿金盔彩靴扮作灵官,下凡降妖,再有一丑角戴白毡帽,扮作吊死鬼,怀抱白鸡,满台乱窜,总归是个夺鸡放血的戏码。
只是这扮吊死鬼终究是晦气,几个丑角推来让去,往往是抓阄分派的。
等梅洲君进了戏班子,则大多落到了他身上,即便如此,也得早早分派起来。
这位新班主却是想一出是一出,到这时候才传话过来,说今晚要破台。
李元霸颇有怨言,故有此一问。
杨七郎沉声道:“这个倒是大可放心,班主是从外头叫的人,应该都安排妥当了,只要别冲撞上去就成。”
张飞沉默至今,突然冷笑了一声。
“破台,破台!
杏官怎么死的,外人不知道,我们心里还能不清楚么?要真找上门来,那也是冤有头,债有主!”
杨七郎飞快地扫了玉姮娥一眼,按住张飞左肩,压着他坐在条凳上,一面拿指头往他鼻梁上抹黑烟子,长而直的一道扫下来,如同尺量一般,分毫不差,张飞那满肚子的火气也跟着被他强压下来了。
“二师哥!”
张飞压低声音道,“我就是看不惯姓陆的拿死人做道场,我们有多少师兄弟,不是死在蜀地,而是因他送了性命?”
“班主的心思,我们何必去猜,他自有他的道理。”
廉颇也冷笑道:“他既然开了腔,我们跟着唱就是了,事到如今,你还能跟他撂挑子不成?我可记得当初走投无路了,是你撺掇着武丑答应他的。”
——砰!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满桌的香麻油罐和瓷碗都乱窜起来。
张飞一巴掌掼在桌上,整个人牛似的喘起气来:“是,是,是我劝少班主答应他的,我现在悔穿了肠子!
我们一行人是从蜀地出来了,可过的是什么日子?老班主死了,玉衡死了,孟冬死了……你,你,还有你,明天能活着回来的有几个?早知道是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老子宁可一头栽进豺狼肚子里,早早投个人胎回来,也不会跟个直娘贼出蜀地!”
玉姮娥从镜前转头看他一眼,冷笑一声,又歪靠回去了。
杨七郎沉声道:“老班主那是自愿的,没什么好提的。
我听班主说,等杀了严帘山,就放你自寻生路去,你再忍上一忍,千万莫要在这节骨眼自乱阵脚,平白连累了武丑,你不愿意留着,我们几个说什么也会帮你出去,你放心!”
张飞一怔:“他真肯放?”
“不错,”
杨七郎道,拿拇指一拨他面孔,“糟了,画歪了,别动,我再补上一笔,你们几个也别闲着,尽早收拾起来,明天动手的时候,宁可杀不了人,也要留得命在。”
几个花脸又低声筹划起来,不时拿余光瞥一瞥玉姮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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