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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墨瞳抬起眸子,从凤冠上缀饰的缕缕赤金流苏间朝她看去,眸中隐约可见笑意盈然,看似明艳清晰,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无法触及。
“当然是道听途说的,稗官野史记得不少,妹妹听听就好,可别当真。”
堂堂皇后正经的史书典籍不读竟研读稗官野史,在她神色自若的信口道来却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仿佛吃饭饮水一般自然平常。
沈潇潇已不知是该惊讶还是该叹服,似乎什么事情出现在她身上都不会显得多么不合时宜。
这个皇后,她从来不曾看清呢,就如同看不清凌玄戈专注在她身上的执念一般,即便百般琢磨,亦参不透,悟不出——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早已种下深入骨髓的羁畔,其他人再无法涉足——可望而不可及,纵然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沐墨瞳却并未注意到身边人百转千回的复杂心思,侍女早已将酒杯满上,自顾自的再次举杯,欲往嘴边送,却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双手按住。
“皇后醉了。”
一双狭长的凤眸风华暗敛,凝聚在她身上,“酒虽然是好东西,皇后也别贪杯。”
沐墨瞳挣了挣,那双手却如铁钳,岿然不肯松动,酒杯内的液体溅出少许,滴落在缠枝牡丹的折纹衣袖上,绚丽的布料吸水后色泽如凝结的血痕,触目惊心。
微醺地迎上那道视线,竟忘记了挪开。
这样的目光从来都是在背后看着她、追逐着她,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了呢?
沈潇潇神思复杂地看着交叠在酒杯上的两只手,一只苍白纤细,一只修长有力,咬了咬唇,声音带了些许艰涩,却依旧是温柔的声调,只是太过温柔了。
“姐姐大病初愈,身子尚未好透,还是少喝两杯为好。”
如石子投入湖面,雾气散去,恍然落回凡尘。
沐墨瞳放下酒樽抽回手,微微一笑:“妹妹说的是。”
“潇潇和皇后聊得可开心?”
凌玄戈转向沈潇潇,语声温柔得似化成了一滩水。
沈潇潇一双美眸莹然生辉,整张脸潋滟动人:“姐姐博文广识,潇潇望尘莫及。”
“不过是讲了个故事而已。”
声音从累累珠玉后传来,不复清冽无垢,而透着股深深的疲倦。
纤指若有似无地拨弄身上镶嵌蜜蜡香珠的繁翼磐结,避开两人胶着的视线,垂首向凝露台下看去,琉璃宫灯高高悬起,一盏接着一盏,将来路照得通明。
凌玄戈侧首而笑,眼神渐渐浓重起来,语气却是极淡的:“朕的皇后果然是高谈阔论的行家。”
沐墨瞳同样回以一笑:“臣妾惭愧,皇上才是和稀泥的高手,让臣妾只能望洋兴叹。”
夜深露重,寒意侵袭上来,喉头渐渐涌上一阵不适。
抬起广袖懒洋洋地掩住半张脸,“臣妾乏了,就不扰皇上的兴了,容臣妾先行告退。”
语毕也不看其他人愕然的反应,扔下满座酒酣兴浓的宾客,起身领着众侍女离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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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凝露台下来,迎面就看见一人着绯色绣祥云孔雀官袍,头戴缠着金丝的七梁冠,当朝一品大员的荣耀即便在夜里,看起来依旧熠熠生辉,冠侧垂下长长的石青丝绫冠带,末端坠着银八宝坠角。
徐步走至跟前,极端的温儒雅致,然而却鲜有人能看出那般令人如沐春风的仪表之下掩饰的睥睨桀骜。
那人从容不迫地躬身行礼,音色清冽,字正腔圆:“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许久不见,远定侯是越发春风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