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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眠枫也不以为意,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他身侧看向太液池,眸中映着远处的霞光,竟和身上的官袍一般无二的灼烈色彩。
“太液池的日暮遂不若双祈山的巍峨气势,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双祈山分为两峰,一峰为阳山,一峰为阴山,阳山看日出,阴山看日落,向来是人们广为传颂的名胜景点。
“侯爷站得高看得远,对世间美景早习以为常。”
依旧是不冷不热地回应。
对着满目的霞云烟岚,钟眠枫悠然评品,世家高阀的大气姿态下微现睥睨;“美景自然要放在广褒高远之处才体会得出其中精髓。”
清风自水面拂过,及至岸边,卷起两人衣袂,翻飞舞动之下,皆是风致楚楚。
但是细细看去,一个虽绝美却清冷,一个虽儒雅却莫测。
兰烬落一时凝然,似在斟酌措辞:“侯爷博大精深,宇宇珠玑,怒兰某驽钝,无法参透。”
“兰公子长久受缚于宫阙,出身名家却宏图未展,不会觉得可惜吗?”
兰烬落转头看了看他,眉端微微挑起,奇道:“我既无衮冕之志,亦无追名逐利之心,不知侯爷口中宏图所指为何?”
钟眠枫意味深长地一笑,眸中光华幽暗,转瞬即逝:“这就要问兰公子进宫来是为何?”
日照余辉罩下,钟眠枫的眉目疏朗端正,一派神瑞祥和之态,却无端的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兰烬落面色僵硬,各种复杂的情绪刹那浮动,交错呈现在脑海里,然片刻即压抑下来,并不言语,却听身边人继续说道:“我记得兰公子的祖父当年曾在户部任职,本也是高阀大族,因为遭人构陷下狱而衰落凋零,就算兰公子没有出仕之心,难道就没想过重振门庭,让兰氏再度在朝廷上立足以祭奠祖先之灵?更何况勇毅侯夫人当年才色双馨名动帝都,本应尽享荣华、平安度日,最终却惨死玉阶之下,兰公子难道不会怨恨么?”
此言一出,钟眠枫清晰感到身侧传来的呼吸一阵紊乱,越说到后面,越是难以自持。
而他却视若不见,嘴角的微笑依旧和煦如春风。
此时暮色又浓重几分,已是阴沉沉压下来,东边的天际依稀可见月牙苍白,与残留的霞光遥相对应,一半清冷,一半明媚,竟生生将天幕分割成两半,诡谲而摇椅。
钟眠枫目不转睛地看着夜色一分分落下,直至太液池的水面完全恢复成一片青碧,再也找不出半点暖色——白昼终究是褪去了。
兰烬落这才张了张口,声音不大,却是十分铿锵的语调:“兰家的案子径由前太子殿下平反,已还兰府九族一个公道,身为兰家后人兰某铭记于心,不敢忘怀,至于姑姑——她求仁得仁,兰某不知这怨从何来?”
抬了抬头,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淡然,“兰家人从来不会是非不分,侯爷的提醒,兰某记下了。”
钟眠枫眉目微微一动,终究是露出一抹异色。
“看这天色,侯爷再不出宫,恐怕就该迟了。”
说完,径自转身向拒霜宫而去。
钟眠枫站在原地,紧抿的唇边逸出一声轻叹,为什么只要跟她相处过的人多少都会变得难以控制呢?想到上次在汜水边的行动功亏一篑,就不得不扼腕。
独自走在广植长青树木的小道上,想起钟眠枫刚才的话,遥了遥头。
如果说初下山时,他被失去至亲的痛楚愤恨冲昏脑袋辨不清是非,那么在宫里的这段日子也足够让人清醒了。
一个将他姑姑的遗物细心保存下来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违背良心谴责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如外界传闻一般,那么不堪?明知道他心怀怨恨,却将他留在身边予以照顾,这样一个人,从来就不能够狠下心肠呵。
视野之内的树丛中轻微晃动,依稀还夹着窸窣之声,青翠掩映下,露出一角素色宫裙。
停下脚步凝目看去,原来是个宫女蹲在草丛中收集叶片上的露珠。
侧脸线条优美,肌肤白如凝脂,纤美的柔荑握着玉瓶,姿态婉转而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