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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宋嬷嬷起身要走,张姨娘连忙让丫鬟银钗送上一程。
这一程一送,就险些到了远瑛堂,银钗起初一直聊着没边没际的闲话,直到假石园,眼看远瑛堂在望,仿佛才下了决心,伸手拉住了宋嬷嬷的胳膊肘:“嬷嬷,我有话说。”
宋嬷嬷的神情便十分古怪起来。
两人入了假石园,足足一刻钟后,方才一前一后地出来,银钗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微笑,而宋嬷嬷头也不回地往远瑛堂行去。
直到垂花门前,宋嬷嬷方才回身,远远瞧着银钗婀娜多姿的背影,眼中狠戾一掠而过,须臾却又平静下来,又是一嘴角淡淡地笑,急步往远瑛堂行去。
大长公主正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却准确地听出了宋嬷嬷的脚步声,懒懒睁开眼睛,看着她:“张姨娘究竟是为了何事?二郎难道闯祸了不成?”
老国公与大长公主夫妻恩爱,琴瑟合鸣,结发数十年,别说妾室,就连通房都没有一个,三子一女皆是嫡出,卫国公子嗣最丰,有三子五女,二爷苏轲虽说也有两房妾室,却只有正室利氏生的两个女儿,三爷苏轹眼下外放琼州,已经有了一子一女,大长公主年近四十才得的女儿涟娘,尚且待字闺中。
大长公主这时所说的二郎是指卫国公的庶子苏荏,他刚好比卫国公世子苏荇小了一岁,今年十四,正是张姨娘所出。
宋嬷嬷笑道:“二郎性子沉静,能闯什么祸?公主宽心……是因为春试时没被国子监录取,张姨娘想让国公爷寻人求个情儿,让二郎入了国子监与世子一同学习,可被国公爷骂了一顿,这才求到了公主面前儿。”
大长公主眼睛里就流露出更多的不悦来:“她倒是会想……皇兄当年改革官制,之所以取消前朝的任子制,就是避免勋贵世家的子弟不劳而获,无才无德也能任官为吏,后来进一步改革,连辟除制都废除了,为的也是不让高官重臣直接提拔族中子弟,想要为官者,必须通过国子监考核、吏部选拔,就算如此,实际上官制仍然不清明,今上为了这事也很是烦扰,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们不以身作则,难道还要与那些利欲熏心之辈同流合污?二郎还小,今年不行,明年仍有机会,她有什么好着急的。”
宋嬷嬷点头哈腰:“张姨娘知道什么,哪里有公主您的高瞻远瞩。”
大长公主叹了一声:“我冷眼看着,二郎也是个用心读书的,就是不如荇儿灵活机变,到底还是不足,让他受些磨练也好。”
说完,大长公主又再闭目小憩,宋嬷嬷也就沉默了下来,听大长公主呼吸逐渐均匀,才拿了锦衾替她搭在身上,放轻脚步出了屋子,一人站在后庭忍冬花荫里,垂眸沉思,神情十分复杂。
☆、第四章梦时梦醒,愧疚如山
风送玉蝉渐西流,三更未尽,窗入竹影。
轩窗半启,月色透过扶疏青竹,悄无声息地流淌入幽寂的闺阁,有风款款来,摇响珠帘,细细碎碎的脆音,却让这静夜似乎更加寂寥,一室百合香弥乱,红绡帐外,一枝孤高的铜灯默然而立,光影微晃着,依稀照亮了榻上少女的眉目,似乎在梦境里挣扎,秀眉微蹙。
这是一场凌乱的梦境。
十里红妆,鼓乐齐响,彩轿白马绕城,仿佛是大婚之日。
龙凤花烛,一室朱纱,身着喜服的男子半靠榻上,被这铺天盖地红,映衬得面孔尤其苍白,他看着她,似乎微笑着,眼神清亮,眸子又被面孔的苍白,映衬得有如点漆般幽墨。
“旖景。”
他唤着她,向她伸出了手,他的掌心也是苍白的,似乎能看见纤细的青色脉络。
气息奄奄的他,那般孱弱。
十指相牵,没有一丝温暖。
她却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站立不稳,直跌在与他咫尺之距。
清清楚楚地看见,他清朗的面容瞬间扭曲,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
幽黑的瞳仁里源源不断地淌出鲜红的血,仿佛怎么也流不尽,注满她的掌心,沿着手腕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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